《初刻拍案驚奇》卷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一直走進堂中道:“小汪在家么?”滴珠慌了,急掣身起,已打了個照面,急奔房門邊來,不想那門先前出來時已被汪錫暗拴了,急沒躲處。那王婆笑莊“是吳朝奉,便不先開個聲!”對滴珠道:“是我家老主顧,不妨。”又對吳大郎道:“可相見這位娘子。”吳大郎深深唱個喏下去,滴珠只得回了禮。偷眼看時,恰是個俊俏可喜的少年郎君,心裡早看上了幾分了。吳大郎上下一看,只見不施脂粉,淡雅梳壯,自然內家氣象,與那胭花隊里的迥別。他是個在行的,知輕識重,如何不曉得?也自酥了半邊,道:“娘子請坐。”滴珠終究是好人家出來的,有些羞恥,只叫王奶奶道:“我們進去則個。”奶奶道:“慌做甚么?”就同滴珠一面進去了。
出來為對吳大郎道:“朝奉看得中意否?”吳大郎道:“奶奶作成作成,不敢有忘。”王婆道:“朝奉有的是銀子,兌出千把來,娶了回去就是。”大郎道:“又不是行院人家,如何要得許多?”奶奶道:“不多。你看了這個標緻模樣,今與你做個小娘子,難道消不得千金?”大郎道:“果要千金,也不打緊。只是我大孺人狠,專會作賤人,我雖不怕他,怕難為這小娘子,有些不便,取回去不得。”婆子道:“這個何難?另租一所房子住了,兩頭做大可不是好?前日江家有一所花園空著,要典與人,老身替你問問看,如何?”大郎道:“好便好,只是另住了,要家人使喚,丫鬟伏侍,另起煙鬢,這還小事。少不得瞞不過家裡了,終日廝鬧,趕來要同住,卻了不得。”婆子道:“老身更有個見識,朝奉拿出聘禮娶下了,就在此間成了親。每月出幾兩盤纏,替你養著,自有老身伏侍陪伴。朝奉在家,推個別事出外,時時到此來住,密不通風,有何不好?”大郎笑道:“這個卻妙,這個卻妙!”議定了財禮銀八百兩,衣服首飾辦了送來,自不必說,也合著千金。每月盤纏連房錢銀十兩,逐月支付。大郎都應允,慌忙去拿銀子了。
王婆轉進房裡來,對滴珠道:“適才這個官人,生得如何?”元來滴珠先前雖然怕羞,走了進去,心中卻還捨不得,躲在黑影里張來張去,看得分明。吳大郎與王婆一頭說話,一眼覷著門裡,有時露出半面,若非是有人在面前,又非是一面不曾識,兩下里就做起光來了。滴珠見王婆問他,他就隨口問莊“這是那一家?”王婆道:“是徽州府有名的商山吳家,他又是吳家第一個財主‘吳百萬’吳大朝奉。他看見你,好不喜歡哩!他要娶你回去,有些不便處。他就要娶你在此間住下,你心下如何?”滴珠一了喜歡這個乾淨房臥,又看上了吳大郎人物。聽見說就在此間住,就象是他家裡一般的,心下到有十分中意了。道:“既到這裡,但憑媽媽,只要方便些,不露風聲便好。”婆子莊“如何得露風聲?只是你久後相處,不可把真情與他說,看得低了。只認我表親,暗地快活便了。
只見吳大郎抬了一乘轎,隨著兩個俊俏小廝,捧了兩個拜匣,竟到汪錫家來。把銀子支付停當了,就問道:“幾時成親?”婆子道:“但憑朝奉尊便,或是揀個好日,或是不必揀日,就是今夜也好。”吳大郎道:“今日我家裡不曾做得工夫,不好造次住得。明日我推說到杭州進香取帳,過來住起罷了。揀甚么日子?”吳大郎只是色心為重,等不得揀日。若論婚姻大事,還該尋一個好日辰。今鹵莽亂做,不知犯何凶煞,以致一兩年內,就拆散了。這是後話。
卻說吳大郎支付停當,自去了,只等明日快活。婆子又與汪錫計較定了,來對滴珠說:“恭喜娘子,你事已成了。”就拿了吳家銀子四百兩,笑嘻嘻的道:“銀八百兩,你取一半,我兩人分一半做媒錢。”擺將出來,擺得桌上白晃晃的,滴珠可也喜歡。說話的,你說錯了,這光棍牙婆見了銀子,如蒼蠅見血,怎還肯人心天理分這一半與他?看官,有個緣故。他一者要在滴珠面前誇耀富貴,買下他心。二者總是在他家裡,東西不怕他走趲那裡去了,少不得逐漸哄的出來,仍舊還在。若不與滴珠些東西,後來吳大郎相處了,怕他說出真情,要倒他們的出來,反為不美。這正是老虔婆神機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