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卷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吳大郎次日果然打扮得一發精緻,來汪錫家成親。他怕人知道,也不用儐相,也不動樂人。只托汪錫辦下兩桌酒,請滴珠出來同坐,吃了進房。滴珠起初害羞,不肯出來。後來被強不過,勉強略坐得一坐,推個事故走進房去,撲地把燈吹息,先自睡了,卻不關門。婆子道:“還是女兒家的心性,害羞,須是我們湊他趣則個。”移了燈,照吳大郎進房去。仍舊把房中燈點起了,自家走了出去,把門拽上。吳大郎是個精細的人,把門拴了,移燈到床邊,揭帳一看,只見兜頭睡著,不敢驚動他。輕輕的脫了衣服,吹息了燈,襯進被窩裡來。滴珠嘆了一口氣,縮做一團。被吳大郎甜言媚語,輕輕款款,板將過來,騰的跨上去,滴珠顫篤篤的承受了。高高下下,往往來來,弄得滴珠渾身快暢,遍體酥麻。元來滴珠雖然嫁了丈夫兩月,那是不在行的新郎,不曾得知這樣趣味。吳大郎風月場中接討使,被窩裡事多曾占過先頭的。溫柔軟款,自不必說。滴珠只恨相見之晚。兩個千恩萬愛,過了一夜。明日起來,王婆、汪錫都來叫喜,吳大郎各各賞賜了他。自此與姚滴珠快樂,隔個把月才回家去走走,又來住宿,不題。
說話的,難道潘家不見了媳婦就罷了,憑他自在那裡快活不成?看官,話有兩頭,卻難這邊說一句,那邊說一句。如今且聽說那潘家。自從那日早起不見媳婦煮朝飯,潘婆只道又是晏起,走到房前厲聲叫他,見不則聲,走進房裡,把窗推開了,床里一看,並不見滴珠蹤跡。罵道:“這賤淫婦那裡去了?”出來與潘公說了。潘公道:“又來作怪!”料道是他娘家去,急忙走到渡口問人來。有人說道:“絕大清早有一婦人渡河去,有認得的,道是潘家媳婦上筏去了。”潘公道:“這妮子!昨日說了他幾句,就待告訴他爹娘去。恁般心性潑刺!且等他娘家住,不要去接他采他,看他待要怎的?”忿忿地跑回去與潘婆說了。
將有十來日,姚家記掛女兒,辦了幾個盒子,做了些點心,差一男一婦,到潘家來問一個信。潘公道:“他歸你家十來日了,如何到來這裡問信?”那送禮的人吃了一驚,道:“說那裡話?我家姐姐自到你家來,才得兩月多,我家又不曾來接,他為何自歸?因是放心不下,叫我們來望望。如何反如此說?”潘公道:“前日因有兩句口面,他使個性子,跑了回家。有人在渡口見他的。他不到你家,到那裡去?”那男女道:“實實不曾回家,不要錯認了。”潘公炮燥道:“想是他來家說了甚么謊,您家要悔賴了別嫁人,故裝出圈套,反來問信么?”那男女道:“人在你家不見了,顛倒這樣說,這事必定蹺蹊。”潘公聽得“蹺蹊”兩字,大罵:“狗男女!我少不得當官告來,看你家賴了不成!”那男女見不是勢頭,盒盤也不出,仍舊挑了,走了回家,一五一十的對家主說了。姚公姚媽大驚,啼哭起來道:“這等說,我那兒敢被這兩個老殺才逼死了?打點告狀,替他要人去。”一面來與個訟師商量告狀。
那潘公、潘婆死認定了姚家藏了女兒,叫人去接了兒子來家。兩家都進狀,都準了。那休寧縣李知縣提一干人犯到官。當堂審問時,你推我,我推你。知縣大怒,先把潘公夾起來。潘公道:“現有人見他過渡的。若是沒河身死,須有屍首蹤影,明白是他家藏了賴人。”知縣道:“說得是。不見了人十多日,若是死了,豈無屍首?畢竟藏著的是。”放了潘公,再把姚公夾起來。姚公道:“人在他家,去了兩月多,自不曾歸家來。若是果然當時走回家,這十來日間潘某何不著人來問一聲,看一看下落?人長六尺,天下難藏。小的若是藏過了,後來就別嫁人,也須有人知道,難道是瞞得過的?老爺詳察則個。”知縣想了一想,道:“也說得是。如何藏得過?便藏了,也成何用?多管是與人有奸,約的走了。”潘公道:“小的媳婦雖是懶惰嬌痴,小的閨門也嚴謹,卻不曾有甚外情。”知縣道:“這等,敢是有人拐的去了,或是躲在親眷家,也不見得。”便對姚公說:“是你生得女兒不長進;況來蹤去跡畢竟是你做爺的曉得,你推不得乾淨。要你跟尋出來,同緝捕人役五日一比較。”就把潘公父子討了個保,姚公時押了出來。姚公不見了女兒,心中已自苦楚,又經如此冤枉,叫天叫地,沒個道理。只得帖個尋人招子,許下賞錢,各處搜求,並無影響。且是那個潘甲不見了妻子,沒出氣處,只是逢五逢十就來稟官比較捕人,未免連姚公陪打了好些板子。此事鬧動了一個休寧縣,城郭鄉村,無不傳為奇談。親戚之間,盡為姚公不平,卻沒個出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