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 劫齊魯晉昭公尋盟


人殺吾子,何足怪!”少頃,哨馬報:“新王遣蔡公為大將,同鬥成然率陳、蔡二國之兵,殺奔乾溪來了。”靈王大怒曰:“寡人待成然不薄,安敢叛吾?寧一戰而死,不可束手就縛!”
遂拔寨都起,自夏口從漢水而上,至於襄州,欲以襲郢。士卒一路奔逃,靈王自拔劍殺數人,猶不能止,比到訾梁,從者才百人耳。靈王曰:“事不濟矣!”乃解其冠服,懸於岸柳之上。鄭丹曰:“王且至近郊,以察國人之向背何如?”靈王曰:“國人皆叛,何待察乎?”鄭丹曰:“若不然,出奔他國,乞師以自救亦可。”靈王曰:“諸侯誰愛我者?吾聞大福不再,徒自取辱。”鄭丹見不從其計,恐自已獲罪,即與倚相私奔歸楚。
靈王不見了鄭丹,手足無措,徘徊於厘澤之間,從人盡散,只剩單身。腹中飢餒,欲往鄉村覓食,又不識路徑。村人也有曉得是楚王的,因聞逃散的軍士傳說,新王法令甚嚴,那個不怕,各遠遠閃開。靈王一連三日,沒有飲食下咽,餓倒在地,不能行動。單單只有兩目睜開,看著路傍,專望一 識面之人,經過此地,便是救星。忽遇一人前來,認得是舊時守門之吏,比時喚作涓人,名疇。靈王叫道:“疇,可救我!”
涓人疇見是靈王呼喚,只得上前叩頭。靈王曰:“寡人餓三日矣!汝為寡人覓一盂飯,尚延寡人呼吸之命。”疇曰:“百姓皆懼新王之令,臣何從得食?”靈王嘆氣一口,命疇近身而坐,以頭枕其股,且安息片時。疇候靈王睡去,取土塊為枕以代股,遂奔逃去訖。靈王醒來,喚疇不應,摸所枕,乃土塊也。
不覺呼天痛哭,有聲無氣。須臾,又有一人乘小車而至,認得靈王聲音,下車視之。果是靈王。乃拜倒在地,問曰:“大王為何到此地位”靈王流淚滿面,問曰“卿何人也”其人奏曰:“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無宇之子也。臣父兩次得罪於吾王,王赦不誅。臣父往歲臨終囑臣曰:‘吾受王兩次不殺之恩,他日王若有難,汝必捨命相從!臣牢記在心,不敢有忘。近傳聞郢都已破,子乾自立,星夜奔至乾溪,不見吾王,一路追尋到此,不期天遣相逢。今遍地皆蔡公之黨,王不可他適?br> 臣家在棘村,離此不遠,王可暫至臣家,再作商議。”乃以乾凸蚪,靈王勉強下咽,稍能起立。申亥扶之上車,至於棘村。靈王平昔住的是章華之台,崇宮邃室,今日觀看申亥農莊之家,篳門蓬戶①,低頭而入,好生淒涼,淚流不止。申亥跪曰:“吾王請寬心。此處幽僻,無行人來往,暫住數日,打聽國中事情,再作進退。”靈王悲不能語。申亥又跪進飲食,靈王只是啼哭,全不沾唇。亥乃使其親生二女侍寢,以悅靈王之意,王衣不解帶,一夜悲嘆,至五更時分,不聞悲聲。二 女啟門報其父曰:“王已自縊於寢所矣。”胡曾先生詠史詩曰:茫茫衰草沒章華,因笑靈王昔好奢。
台土未乾簫管絕,可憐身死野人家。
申亥聞靈王之死,不勝悲慟,乃親自殯殮,殺其二女以殉葬焉。後人論申亥感靈王之恩,葬之是矣,以二女殉,不亦過乎?有詩嘆曰:章華霸業已沉淪,二女何辜伴穸窀。①堪恨暴君身死後,餘殃猶自及閨人。
時蔡公引著鬥成然、朝吳、夏齧眾將,追靈王於乾溪。半路遇著鄭丹、倚相二人,述楚王如此恁般……“今侍衛俱散,獨身求死,某不忍見,是以去之。”蔡公曰:“汝今何往?”二 人曰:“欲還國中耳。”蔡公曰:“公等且住我軍中,同訪楚王下落,然後同歸可也。”蔡公引大軍尋訪,及於訾梁,並無蹤跡。有村人知是蔡公,以楚王冠服來獻,言:“三日前,於岸柳上得之。”蔡公問曰:“汝知王生死否?”村人曰:“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