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 西門豹喬送河伯婦


汝仕於人國,上不能出奇運策,使其主有戰勝之功;下不能見危委命,使君決行成之計;尚敢如含乳小兒,以哀號乞憐乎?”言畢,架弓搭矢,欲射樂舒。舒叫苦下城,見姬窟曰:“吾父志在為國,不念父子之情。主公自謀戰守,臣請死於君前,以明不能退兵之罪。”公孫焦曰:“其父攻城,其子不能無罪,合當賜死。”姬窟曰:“非樂舒之過也。”公孫焦曰:“樂舒死,臣便有退兵之計。”姬窟遂以劍授舒,舒自剄則亡。
公孫焦曰:“人情莫親於父子,今將樂舒烹羹以遺樂羊,羊見羹必然不忍。乘其哀泣之際,無心攻城,主公引一軍殺出,大戰一常幸而得勝,再作計較。”姬窟不得已而從之。命將樂舒之肉烹羹,並其首送于樂羊曰:“寡君以小將軍不能退師,已殺而烹之,謹獻其羹。小將軍尚有妻孥,元帥若再攻城,即當盡行誅戮。”樂羊認得是其子首,大罵曰:“不肖子!事無道昏君,固宜取死。”即取羹對使者食之,盡一器。謂使者曰:“蒙汝君饋羹,破城日面謝。吾軍中亦有鼎鑊,以待汝君也。”
使者還報。姬窟見樂羊全無痛子之心,攻城愈急,恐城破見辱,遂入後宮自縊。公孫焦開門出降,樂羊數其讒諂敗國之罪,斬之。撫慰居民已畢,留兵五千,使西門豹居守,盡收中山府藏寶玉,班師回魏。
魏文侯聞樂羊成功,親自出城迎勞曰:“將軍為國喪子,實孤之過也。”樂羊頓首曰:“臣義不敢顧私情,以負主公斧鉞之寄①。”樂羊朝見畢,呈上中山地圖及寶貨之數。群臣稱賀。文侯設宴於內台之上,親捧觴以賜樂羊。羊受觴飲之,足高氣揚,大有矜功之色。宴畢,文侯命左右挈二篋,封識甚固,送樂羊歸第。左右將二篋交割,樂羊想道:“篋內必是珍珠金玉之類。主公恐群臣相妒,故封識贈我。”命家人抬進中堂,啟篋視之,俱是群臣奏本,本內盡說樂羊反叛之事。樂羊大驚曰:“原來朝中如此造謗!若非吾君相信之深,不為所惑,怎得成功?”次日,入朝謝恩,文侯議加上賞。樂羊再拜辭曰:“中山之滅,全賴主公力持於內。臣在外稍效犬馬,何力之有?”文侯曰:“非寡人不能任卿,非卿亦不能副寡人之任也。然將軍勞矣。盍就封安食乎?”即以靈壽封羊,稱為靈壽君,罷其兵權。翟璜進曰:“君既知樂羊之能,奈何不使將兵備邊,而縱其安閒乎?”文侯笑而不答。璜出朝以問李克,克曰:“樂羊不愛其子,況他人哉?此管仲所以疑易牙也。”翟璜乃悟。
文侯思中山地遠,必得親信之人為守,乃保無虞。乃使其世子擊為中山君,擊受命而出,遇田子方乘敝車而來。擊慌忙下車,拱立道旁致敬。田子方驅車直過,傲然不顧。擊心懷不平,乃使人牽其車索,上前曰:“擊有問於子,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笑曰:“自古以來,只有貧賤驕人,那有富貴驕人之理?國君而驕人,則不保社稷,大夫而驕人,則不保宗廟。楚靈王以驕亡其國,智伯瑤以驕亡其家,富貴之不足恃明矣。若夫貧賤之士,食不過藜藿,衣不過布褐,無求於人,無欲於世,惟好事之主,自樂而就之,言聽計合,勉為之留。不然,則浩然長往,誰能禁焉?武王能誅萬乘之紂,而不能屈首陽之二士,蓋貧賤之足貴如此。”太子擊大慚,謝罪而去。文侯聞子方不屈於世子,益加敬禮。
時鄴都缺守,翟璜曰:“鄴介於上黨、邯鄲之間,與韓、趙為鄰,必得強明之士以守之,非西門豹不可。”文侯即用西門豹為鄴都守。豹至鄴城,見閭里蕭條,人民稀少,召父老773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至前,問其所苦。父老皆曰:“苦為河伯娶婦。”豹曰:“怪事!
怪事!河伯如何娶婦?汝為我詳言之。”父老曰:“漳水自沾嶺而來,由沙城而東,經於鄴,為漳河。河伯即清漳之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