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 西門豹喬送河伯婦


其神好美婦,歲納一夫人。若擇婦嫁之,常保年豐歲稔,雨水調均。不然,神怒,致水波泛溢,漂溺人家。”豹曰:“此事誰人倡始?”父老曰:“此邑之巫覡①所言也。俗畏水患,不敢不從。每年裡豪②及廷掾③,與巫覡總計,賦民錢數百萬,用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之費,其餘則共分用之。”豹問曰:“百姓任其瓜分,寧無一言乎?”父老曰:“巫覡主祝禱之事,三老、廷掾有科斂奔走之勞,分用公費,固所甘心。更有至苦,當春初布種,巫覡遍訪人家女子,有幾分顏色者,即雲‘此女當為河伯夫人。’不願者,多將財帛買免,別覓他女。有貧民不能買免,只得將女與之。巫覡治齋宮於河上,絳帷床蓆,鋪設一新,將此女沐浴更衣,居於齋宮之內。卜一吉日,編葦為舟,使女登之,浮於河,流數十里乃滅。人家苦此煩費;又有愛女者,恐為河伯所娶,攜女遠竄,所以城中益空。”
豹曰:“汝邑曾受漂溺之患否?”父老曰:“賴歲歲娶婦,不曾觸河神之怒,但漂溺雖免,奈本邑土高路遠,河水難達,每逢歲旱,又有乾枯之患。”豹曰:“神既有靈,當嫁女時,吾亦欲往送,當為汝禱之。”
及期,父老果然來稟。西門豹具衣冠親往河上。凡邑中官屬,三老、豪戶、里長、父老,莫不畢集,百姓遠近皆會,聚觀者數千人。三老、里長等,引大巫來見,其貌甚倨①。豹觀之,乃一老女子也。小巫女弟子二十餘人,衣裳楚楚,悉持巾櫛爐香之類,隨侍其後。豹曰:“勞苦大巫,煩呼河伯婦來,我欲視之。”老巫顧弟子使喚至。豹視女子,鮮衣素襪,顏色中等。豹謂巫嫗及三老眾人曰:“河伯貴神,女必有殊色,方才相稱。此女不佳,煩大巫為我入報河伯,但傳太守之語:‘更當別求好女,於後日送之。’”即使吏卒數人,共抱老巫,投之於河,左右莫不驚駭失色。豹靜立侯之,良久曰:“嫗年老不幹事,去河中許久,尚不回話,弟子為我催之。”復使吏卒抱弟子一人,投於河中。少頃,又曰:“弟子去何久也?”復使弟子一人催之。又嫌其遲,更投一人。凡投弟子三人,入水即沒。豹曰:“是皆女子之流,傳語不明,煩三老入河,明白言之。”三老方欲辭。豹喝:“快去,即取回覆。”吏卒左牽右拽,不由分說,又推河中,逐波而去。旁觀者皆為吐舌。豹簪筆鞠躬,向河恭敬以待。約莫又一個時辰,豹曰:“三老年高,亦復不濟。須得廷掾、豪長者往告。”那廷掾、里豪,嚇得面如土色,流汗浹背,一齊皆叩頭求哀,流血滿面,堅不肯起。西門豹曰:“且俟須臾。”眾人戰戰兢兢,又過一刻,西門豹曰:“河水滔滔,去而不返,河伯安在?枉殺民間女子,汝曹罪當償命!”眾人復叩頭謝曰:“從來都被巫嫗所欺,非某等之罪也。”豹曰:“巫嫗已死,今後再有言河伯娶婦者,即973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①倨:傲慢。
令其人為媒,往報河伯。”於是廷掾、里豪、三老,乾沒①財賦,悉追出散還民間。又使父老即於百姓中,詢其年長無妻者,以女弟子嫁之,巫風遂絕。百姓逃避者,復還鄉里。有詩為證:河伯何曾見娶妻?愚民無識被巫欺。
一從賢令除疑網,女子安眠不受虧。
豹又相度地形,視漳水可通處,發民鑿渠,各十二處,引漳水入渠,既殺河勢,又腹內②田畝,得渠水浸灌,無旱乾之患,禾稼倍收,百姓樂業。今臨漳縣有西門渠,即豹所鑿也。文侯謂翟璜曰:“寡人聽子之言,使樂羊伐中山,使西門豹治鄴,皆勝其任,寡人賴之。今西河在魏西鄙,為秦人犯魏之道,卿思何人可以為守?”翟璜沉思半晌,答曰:“臣舉一人,姓吳名起,此人大有將才,今自魯奔魏,主公速召而用之。若遲,則又他適矣。”文侯曰:“起非殺妻以求為魯將者乎?聞此人貪財好色,性復殘忍,豈可托以重任哉?”翟璜曰:“臣所舉者,取其能為君成一日之功,若素行不足計也。”
文侯曰:“試為寡人召之。”不知吳起如何在魏立功,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