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 豫讓擊衣報襄子


乃私謂張孟談曰:“民心雖未變,而水勢不退,倘山水再漲,闔城俱為魚鱉,將若之何?霍山神其欺我乎?”孟談曰:“韓、魏獻地,未必甘心,今日從兵,迫於勢耳。臣請今夜潛出城外,說韓、魏之君,反攻智伯,方脫此患。”無恤曰:“兵圍水困,雖插翅亦不能飛出也。”孟談曰:“臣自有計,吾主不必憂慮,主公但令諸將多造船筏,利兵器,倘徼天之幸,臣說得行,智伯之頭,指日可取矣。”無恤許之。
孟談知韓康子屯兵於東門,乃假扮智伯軍士,於昏夜縋城而也,徑奔韓家大寨,只說“智元帥有機密事,差某面稟。”
韓虎正坐帳中,使人召入。其時軍中嚴急,凡進見之人,俱搜簡乾淨,方才放進。張孟談既與軍士一般打扮,身邊又無夾帶,並不疑心。孟談既見韓虎,乞屏左右。虎命從人閃開,叩其所以。孟談曰:“某非軍士,實乃趙氏之臣張孟談也。吾主被圍日久,亡在旦夕,恐一旦身死家滅,無由布其腹心。故特遣臣假作軍士,夜潛至此,求見將軍,有言相告。將車容臣進言,臣敢開口,如不然,臣請死於將軍之前。”韓虎曰:“汝有話但說,有理則從。”孟談曰:“昔日六卿和睦,同執晉政,自范氏、中行氏不得眾心,自取覆滅,今存者,惟智、韓、魏、趙四家耳。智伯無故欲奪趙氏蔡皋狼之地,吾主念先世之遺,不忍遽割,未有得罪於智伯也。智伯自恃其強,糾合263第八 十 四 回 韓、魏,欲攻滅趙氏。趙氏亡,則禍必次及於韓、魏矣。”韓虎沉吟未答。孟談又曰:“今日韓、魏所以從智伯而攻趙者,指望城下之日,三分趙氏之地耳。夫韓、魏不嘗割萬家之邑,以獻智伯乎?世傳疆宇,彼尚垂涎而奪之,未聞韓、魏敢出一語相抗也,況他人之地哉?趙氏滅,則智氏益強。韓魏能引今日之勞,與之爭厚薄乎?即使今日三分趙地,能保智氏異日之不復請乎?將軍請細思之!”韓虎曰:“子之意欲如何?”
孟談曰:“依臣愚見,莫若與吾主私和,反攻智伯,均之得地。
而智氏之地多倍於趙,且以除異日之患。三君同心,世為唇齒,豈不美哉?”韓虎曰:“子言亦似有理,俟吾與魏家計議。
子且去,三日後來取回復。”孟談曰:“臣萬死一生,此來非同容易。軍中耳目,難保不泄。願留麾下三日,以待尊命。”
韓虎使人密召段規,告以孟談所言。段規受智伯之侮,懷恨未忘,遂深贊孟談之謀。韓虎使孟談與段規相見,段規留孟談同幕而居,二人深相結納。
次日,段規奉韓虎之命,親往魏桓子營中,密告以趙氏有人到軍中講話,如此恁般……:“吾主不敢擅便,請將軍裁決!”魏駒曰:“狂賊悖<牐吾亦恨之!但恐縛虎不成,反為所噬耳。”段規曰:“智伯不能相容,勢所必然,與其悔於後日,不如斷於今日。踉氏將亡,韓、魏存之,其德我必深,不猶愈於與凶人共事乎?”魏駒曰:“此事當熟思而行,不可造次。”段規辭去。
到第二日,智伯親自行水,遂治酒於懸翁山,邀請韓、魏二將軍,同視水勢。飲酒中間,智伯喜形於色,遙指著晉陽363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城,謂韓、魏曰:“城不沒者,僅三版①矣!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國也。晉國之盛,表里山河,汾、澮、晉、絳,皆號巨川。以吾觀之,水不足恃,適足速亡耳。”魏駒私以肘撐韓虎,韓虎躡魏駒之足,二人相視,皆有懼色。須臾席散,辭別而去。?疵謂智伯曰:“韓、魏二家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疵曰:“臣未察其言,已觀其色。主公與二家約,滅趙之日,三分其地。今趙城旦暮必破,二家無得地之喜,而有慮患之色,是以知其必反也。”智伯曰:“吾與二氏方歡然同事,彼何慮焉?”?疵曰:“主公言水不足恃,適速其亡。夫晉水可以灌晉陽,汾水可以灌安邑,絳水可以灌平陽。主公言及晉陽之水,二君安得不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