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 納衛衎寧喜擅政


時孫林父年老,同其庶長子孫蒯居戚,留二子孫嘉、孫襄在朝。周靈王二十五年,春二月,孫嘉奉殤公之命,出使聘齊,惟孫襄居守。適獻公又遣公孫丁來討信,右宰谷謂寧喜曰:“子欲行事,此其時矣。父兄不在,襄可取也。得襄,則子叔無能為矣。”喜曰:“子言正合吾意。”遂陰集家甲,使右宰谷同公孫丁帥之以伐孫襄。
孫氏府第壯麗,亞於公宮,牆垣堅厚,家甲千人,有家將雍鉏、褚帶二人,輪班值日巡警。是日褚帶當班,右宰谷兵到,褚帶閉門登樓問故。谷曰:“欲見舍人,有事商議。”褚帶曰:“議事何須用兵?”欲引弓射之。谷急退,帥卒攻門。孫襄親至門上,督視把守。褚帶使善射者,更番迭進,將弓持滿,臨樓牖而立,近者輒射之,死者數人。雍鉏聞府第有事,亦起軍丁來接應。兩下混戰,互有殺傷。右宰谷度不能取勝,引兵而回。孫襄命開門親自馳良馬追趕,遇右宰谷,以長饒挽其車。右宰谷大呼:“公孫為我速射!”公孫丁認得是孫襄,彎弓搭箭,一發正中其胸,卻得雍、褚二將齊上,救回去了。
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孫氏無成寧氏昌,天教一矢中孫襄。
安排兔窟千年富,誰料寒灰發火光!
右宰谷轉去,回復寧喜,說孫家如此難攻,“若非公孫神箭,射中孫襄,追兵還不肯退。”寧喜曰:“一次攻他不下,第二次越難攻了。既然箭中其主,軍心必亂,今夜吾自往攻之。
如再無功,即當出奔,以避其禍。我與孫氏,已無兩立之勢矣。”一面整頓車仗,先將妻子送出郊外,恐一時兵敗,脫身不及。一面遣人打聽孫家動靜。約莫黃昏時候,打探者回報:“孫氏府第內有號哭之聲,門上人出入,狀甚倉皇。”寧喜曰:“此必孫襄傷重而亡也。”言未畢,北宮遺忽至,言:“孫襄已死,其家無主,可速攻之。”時漏下已三更,寧喜自行披掛,同北宮遺、右宰谷、公孫丁等,悉起家眾,重至孫氏之門。雍鉏、褚帶方臨屍哭泣,聞報寧家兵又到,急忙披掛,已被攻入大門,鉏等急閉中門。奈孫氏家甲,先自逃散,無人協守,亦被攻破。雍鉏逾後牆而遁,奔往戚邑去了。褚帶為亂軍所殺。
其時天已大明,寧喜滅孫襄之家。斷襄之前,攜至公宮,來見殤公,言:“孫氏專政日久,有叛逆之情,某已勒兵往討,得孫襄之首矣。”殤公曰:“孫氏果謀叛,奈何不令寡人聞之?
既無寡人在目,又來見寡人何事?”寧喜起立,撫劍言曰:“君乃孫氏所立,非先君之命。群臣百姓,復思故君,請君避位,以成堯舜之德。”殤公怒曰:“汝擅殺世臣,廢置任意,真乃叛逆之臣也!寡人南面為君,已十三載,寧死不能受辱!”
即操戈以逐寧喜。喜趨出宮門。殤公舉目一看,只見刀槍濟濟,戈甲森森。寧家之兵,布滿宮外,慌忙退步。寧喜一聲指麾,甲士齊上,將殤公拘祝世子角聞變,仗劍來救,被公孫丁趕上,一戟刺死。寧喜傳令,囚殤公於太廟,逼使飲鳩而亡。此周靈王二十五年春二月,辛卯日事也。
寧喜使人迎其妻子,復歸府第。乃集群臣於朝堂,議迎立故君。各官皆到,惟有太叔儀乃是衛成公之子,衛文公之孫,年六十餘,獨稱病不至。人問其故,儀曰:“新舊皆君也。
國家不幸有此事,老臣何忍與聞乎?”
寧喜遷殤公之宮眷於外,掃除宮室,即備法駕,遺右宰谷、北宮遺,同公孫丁,往夷儀迎接獻公。獻公星夜驅馳,三 日而至。大夫公孫免余,直至境外相見。獻公感其遠迎之意,執其手曰:“不圖今日復為君臣。”自此免余有寵。諸大夫皆迎於境內,獻公自車揖之。既謁廟臨朝,百官拜賀,大叔儀尚稱病不朝。獻公使人責之曰:“太叔不欲寡人返國乎?何為拒寡人?”儀頓首對曰:“昔君之出,臣不能從,臣罪一也;君之在外,臣不能懷貳心,以通內外之言,罪二也;及君求入,臣又不能與聞大事,罪三也。君以三罪責臣,臣敢逃死?”即命駕車,欲謀出奔。獻公親往留之。儀見獻公,垂淚不止,請為殤公成喪。獻公許之,然後出就班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