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一 許蔡院感夢擒僧 王氏子因風獲盜


計較已定,去雇起一輛車來,車戶喚名李旺。車上載著棺木,滿貯著行李,自己與王惠,短撥著牲口騎了,相傍而行。一路西來,到了曹州東關飯店內歇下,車子也推來安頓在店內空處了。車戶李旺行了多日,習見匣子沉重,曉得是銀子在內,起個半夜,竟將這一匣抱著,趁人睡熟時離了店內,連車子撇下逃了出去。比及天明客起,喚李旺來推車,早已不知所向,急簡點行李物件,止不見了匣子一個。王爵對店家道:“這個匣子裝著銀子五百兩在裡頭,你也脫不得干係。”店家道:“若是小店內失竊了,應該小店查還。今卻是車戶走了,車戶是客人前途雇的,小店有何干涉?”王爵見他說得有理,便道:“就與你無乾,也是在你店內失去,你須指引我們尋他的路頭。”店家道:“客人,這車戶那裡雇的?”王惠道:“是省下雇來的北地里回頭車子。”店家道:“這等,他不往東去,還只在西去的路上。況且身有重物,行走不便,作速追去,還可擒獲。只是得個官差回去,追獲之時,方無疏失。”王爵道:“這個不打緊,我穿了衣中,與你同去稟告州官,差個快手便是。”店家道:“原來是一位相公,一發不難了。”問問州官,卻也是個陝西人。王爵道:“是我同鄉更妙。”
王爵寫個帖子,又寫著一紙失狀。州官見是同鄉,分外用情,即差快手李彪隨著王爵跟捕賊人,必要擒獲,方準銷牌。王爵就央店家另雇了車夫,推了車子,別了店家,同公差三個人一起走路。到了開河集上,王爵道:“我們帶了纍堆物事,如何尋訪?不若尋一大店安下了,住定了身子,然後分頭緝探訊息方好。”李彪道:“相公極說得有理。我們也不是一日訪得著的,訪不著,相公也去不成。此間有個張善店極大,且把喪車停在裡頭,相公住起兩日來。我們四下尋訪,訪得影響,我們回復相公,方有些起倒。”王爵道:“我正是這個意思。”叫王惠吩咐車夫,竟把車子推入張善店內。店主人出來接了,李彪吩咐道:“這位相公是州里爺的鄉里,護喪回去,有些公幹,要在此地方停住兩日。你們店裡揀潔淨好房收拾兩間,我們歇宿,須要小心承值。”店主張善見李彪是個公差,不敢怠慢,回言道:“小店在這集上,算是寬敞的。相公們安心住幾日就是。”一面擺出常例的酒飯來。王爵自居上房另吃,王惠與李彪同吃。吃過了,李彪道:“日色還早,小人去與集上一班做公的弟兄約會一聲,大家留心一訪。”王爵道
“正該如此,訪得著了,重重相謝。”李彪道:“當得效勞。”說罷自去了。
王爵心中悶悶不樂,問店主人道:“我要到街上閒步一回,沒個做伴,你與我同走走。”張善道:“使得。”王爵留箸王惠看守行李房臥,自己同了張善走出街上來。在鬧熱市里擠了一番,王爵道:“可引我到幽靜處走走。”張善道“來,來,有個幽靜好去處在那裡。”王爵隨了張善在野地里穿將去,走到一個所在,乃是個尼庵。張善道:“這裡甚幽靜,裡邊有好尼姑,我們進去討杯茶兒吃吃。”張善在前,王爵在後,走入庵里。只見一個尼僧在裡面踱將出來。王爵一見,驚道:“世間有這般標緻的!”怎見得那尼僧標緻?尖尖發印,好眉目新剃光頭:窄窄緇袍,俏身軀雅裁稱體。櫻桃樊素口,芬芳吐氣只看經:楊柳小蠻腰,裊娜逢人鏇唱諾。似是摩登女來生世,那怕老阿難不動心!
王爵看見尼姑,驚得盪了三魂,飛了七魄。固然尼姑生得大有顏色,亦是客邊人易得動火。尼姑見有客來,趨路迎進拜茶。王爵當面相對,一似雪獅子向火,酥了半邊,看看軟了,坐間未免將幾句風話撩他。那尼姑也是見多識廣的,公然不拒。王爵曉得可動,密懷有意。一盞茶罷,作別起身。同張善回到店中來。暗地取銀一錠,藏在袖中,叮嚀王惠道:“我在此悶不過,出外去尋個樂地適興,晚間回不回來也不可知。店家問時,只推不知。你伴著公差好生看守行李。”王惠道:“小人曉得,官人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