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一 許蔡院感夢擒僧 王氏子因風獲盜


五個人出了店門,連王惠、李彪多迴轉腳步,一起走路,重到開河來。正行之間,一陣大風起處,卷得灰沙飛起,眼前對面不見,竟不知東西南北了。五七人互相牽扭,信步行去。到了一個村房,方才歇了足,定一定喘息。看見風沙少靜,天色明朗了。尋一個酒店,買碗酒吃再走。見一酒店中,止有婦人在內。王惠抬眼起來,見了一件物事,叫聲“奇怪!”即扯著李彪密密說道:“你看店桌上這個匣兒,正是我們放銀子的,如何卻在這裡?必有緣故了。”一皋、一夔與王恩多來問道:“說甚么?”王惠也一一說了。李彪道:“這等,我們只在這家買酒吃,就好相腳手盤問他。”一齊走至店中,分兩個座頭上坐了。婦人來問:
“客人打多少酒?”李彪道:“不拘多少,隨意燙來。”王惠道:“你家店中男人家那裡去了?”婦人道:“我家老漢與兒子旺哥昨日去討酒錢,今日將到。”王惠道:“你家姓甚么?”婦人道:“我家姓李。”王惠點頭道:“慚愧!也有撞著的日子!”低低對眾人道:“前日車戶正叫做李旺。我們且坐在這裡吃酒。等他來認。”五個人多磨槍備箭,只等拿賊。
到日西時,只見兩個人踉踉蹌蹌走進店來。此時眾人已不吃了酒,在店閒坐。那兩個帶了酒意問道:“你每一起是甚么人?”王惠認那後生的這一個,正是車戶李旺,走起身來一把扭住道:“你認得我么?”四人齊聲和道:“我們多是拿賊的。”李旺抬頭,認得是王惠,先自軟了。李彪身邊取出牌來,明開著車戶李旺盜銀之事,把出鐵鏈來鎖了頸項,道:“我每隻管車戶里打聽,你卻躲在這裡賣酒!”連老兒也走不脫,也把繩來拴了。李彪終久是衙門人手段,走到灶下取一根劈柴來,先把李旺打一個下馬威,問道:“銀子那裡去了?”李旺是賊皮賊骨,一任打著,只不開口。王惠道:“匣子贓證現在,你不說便待怎么?”正施為間,那店裡婦人一眼估著灶前地下,只管努嘴。元來這婦人是李旺的繼母,李旺兇狠,不把娘來看待,這婦人巴不得他敗露的,不好說得,只做暗號。一皋、一孌看見,叫王惠道:“且慢著打!可從這地下掘看。”王惠掉了李旺,奔來取了一把廚刀,依著指的去處,挖開泥來,泥內一堆白物。王惠喊道:“在這裡了。”王恩便取了匣子,走進來,將銀只記件數,放在匣中。一皋、一夔將紙筆來寫個封皮封記了,對李彪道:“有勞牌頭這許多時,今日幸得成功,人贓俱獲。我們一面解到州里發落去。”李彪又去叫了本處地方幾個人一路防送,一直到州里來,州官將銀當堂驗過,收貯庫中,侯解院過,同前銀一併給領。李彪銷牌記功,就差他做押解,將一起人解到察院來。
許公開堂,帶進,稟說是王秀才的子侄一皋、一夔路上適遇盜銀賊人,同公差擒獲,一同解到事情。遂將李旺打了三十,發州問罪,同僧人無塵一併結案。李旺父親年老免科。一皋、一夔當堂同遞領狀,求批州中同前入庫贓物,一併給發。許公誰了,抬起眼來看見一皋、一夔,多少年俊雅,問他作何生理,稟說“多在學中。”許公喜歡,吩咐道:“你父親不安本分,客死他鄉,幾乎不得明白。虧我夢中顯報,得了罪人。今你每路上無心又獲原賊,似有神助,你二子必然有福。今得了銀子回去,各安心讀書向上,不可效前人所為了。”
二人叩謝流淚,就稟說道:“生員每還有一言,父親未死之時,寄來家書,銀數甚多。今被賊兩番所盜同貯州庫者,不過六百金。據家人王惠所言,此外止有二棺寄頓飯店,並無所有,必有隱弊,乞望發下州中推勘前銀下落,實為恩便。”許公道:“當初你父親隨行是那個?”二子道:“只有這個王惠。”許公便叫王惠,問道:“你小主說你家主死時,銀兩甚多,今在那裡了?”王惠道:“前日著落銀兩,多是大主人王爵親手搬弄。後來只剩得這些上車,小人當時疑心,就問緣故。主人說:‘我有妙法藏了,但在家中,自然有銀。’今可惜主人被殺,就沒處問了。小人其實不曉得。”許公道:“你莫不有甚欺心藏匿之弊么?”王惠道:“小人孤身在此,途路上那裡是藏匿得的所在?況且下在張善店中時,主人還在,止得此行李與棺木,是店家及推車人、公差李彪眾目所見的。小人那裡存得私?”許公道:“前日王祿下棺時,你在面前么?”王惠道:“大主人道是日辰有犯,不許看見。”許公笑一笑道:“這不乾你事,銀子自在一處。”取一張紙來,不知寫上些甚么,叫門子封好了,上面用顆印印著,付與二子道“銀子在這裡頭,但到家時開看,即有取銀之處了。不可在此耽擱,又生出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