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一 許蔡院感夢擒僧 王氏子因風獲盜


王爵撇了店家,回身重到那個庵中來。尼姑出來見了,道:“相公方才別得去,為何又來?”王爵道:“心裡捨不得師父美貌,再來相親一會。”尼姑道“好說。”王爵道:“敢問師父法號?”尼姑道:“小尼賤名真靜。”王爵笑道
“只怕樹欲靜而風不寧,便動動也不妨。”尼姑道:“相公休得取笑。”王爵道:“不是取笑,小生客邊得遇芳客,三生有幸。若便是這樣去了,想也教人想殺了。小生寓所煩雜,敢具白銀一錠,在此要賃一間閒房住幾晚,就領師父清誨,未知可否?”尼姑道:“閒房盡有,只是晚間不便,如何?”王爵笑道:“晚間賓主相陪,極是便的。”尼姑也笑道:“好一個老臉皮的客人!”元來那尼姑是個經彈的班鳩,著實在行的,況見了白晃晃的一錠銀子,心下先自要了。便伸手來接著銀子道:“相公果然不嫌此間窄陋,便住兩日去。”王爵道:“方才說要主人晚間相陪的。”尼姑微笑道:“窮貨!誰說道叫你獨宿?”王爵大喜,彼此心照。是夜就與真靜一處宿了,你貪我愛,顛鸞倒鳳,恣行淫樂,不在話下。睡到次日天明,來到店中看看,打發差人李彪出去探訪,仍留王惠在店。傍晚又到真靜處去了,兩下情濃,割扯不開。王惠與李彪見他出去外邊歇宿,只說是在花柳人家,也不查他根腳。店主人張善一發不乾他己事,只曉他不在店裡宿罷了。
如此多日,李彪日日出去,晚晚回店,並沒有些訊息。李彪對王爵道:“眼見得開河集上地方沒影蹤,我明日到濟寧密訪去。”王爵道:“這個卻好。”就秤些銀子與他做盤纏,打發他去了。又轉一個念頭道:“緝訪了這幾時,並無下落。從來說做公人的捉賊放賊,敢是有弊在裡頭?”隨叫王惠:“可趕上去,同他一路走,他便沒做手腳處。”王惠領命也去了。王爵剩得一個在店,思量道“行李是要看守的,今晚須得住在店裡。”日間先走去與尼姑說了今夜不來的緣故,真靜戀戀不捨。王爵只得硬了肚腸,別了到店裡來。店家送些夜飯吃了,收拾歇宿。店家併疊了傢伙,關好了店門,大家睡去。
一更之後,店主張善聽得屋上瓦響,他是個做經紀的人,常是提心弔膽的,睡也睡得惺忪,口不做聲,嘿嘿靜聽。須臾之間,似有個人在屋檐上跳下來的聲響。張善急披了衣服,跳將起來,口裡喊道:“前面有甚響動?大家起來看看!”張善等不得做工的起身,慌忙走出外邊。腳步未到時,只聽得劈撲之聲,店門已開了。張善曉得著了賊,自己一個人不敢追出來,心下想道:“且去問問王家房裡看。”那王爵這間的住房門也開了,張善連聲叫:“王相公!王相公!不好了!不好了!快起來點行李!不見有人應。只見店外邊一個人氣急咆哮的走進來道:“這些時怎生未關店門,還在這裡做甚么?”張善抬頭看時,卻是快手李彪。張善道:“適間響動,想是有賊,故來尋問王相公。你到濟寧去了,為何轉來?”李彪道:“我吊下了隨身腰刀在床鋪里了,故連忙趕回拿去。既是響動,莫不失所了甚么?”張善道:“正要去問王相公。”李彪道:“大家去叫他起來。
走到王爵臥房內,叫聲不應,點火來看,一齊喊一聲道:“不好了!”元來王爵已被殺死在床上了。李彪呆了道:“這分明是你店裡的緣故了。見我每二人多不在,他是秀才家孤身,你就算計他了。”張善也變了臉道:“我每睡夢裡聽得響聲,才起來尋問,不見別人,只見你一個。你既到濟寧去,為何還在?這殺人事,不是你,倒說是我?”李彪氣得眼睜道:“我自掉了刀轉來尋的,只見你夜晚了還不關門,故此問你,豈知你先把人殺了!”張善也戰抖抖的怒道:“你有刀的,怕不會殺了人,反來賴我!”李彪道:“我的刀須還在床上,不曾拿得在手裡。”隨走去床頭取了出來,燈下與張善看道:“你們多來看看,這可是方才殺人的?血跡也有一點半點兒?”李彪是公差人,能說能話,張善那裡說得他過?嚷道:“我只為趕賊,走起來不見別賊,只撞著的是你!一同叫到房裡,才見王秀才殺死,怎賴得我?”兩個人彼此相疑,大家混爭,驚起地方鄰里人等多來問故。兩個你說一遍,我說一遍。地方見是殺人公事,道:“不必相爭,兩下都走不脫。到了天明,一同見官去。”把兩個人拴起了,收在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