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十回 怕老婆別駕擔驚 送胞妹和尚多事


①小堂名:清音樂班,為辦喜慶的人家雇用。
魏翩仞道:“這須得問過新嫂嫂方好斟酌。”兩個人便一同來到同慶里。見面之後,新嫂嫂劈口便問:“房子阿看好?”陶子堯一聲不言語。魏翩仞道:“恭喜,恭喜!你們兩家頭的事情,怎么好沒有媒人?有些話不好當面說,等我做個現成媒人罷,也好替你們傳傳話。”新嫂嫂道:“媒人阿有啥捱上門格?倪搭俚現在也勿做啥親,還用勿著啥媒人。”魏翩仞一聽不對,便對陶子堯說道:“怎么說?”陶子堯忽見新嫂嫂變了卦,不覺目瞪口呆。歇了半天,方向新嫂嫂說道:“不是你說要嫁給我嗎?還要什麼紅裙披風花轎執事。”新嫂嫂道:“還有呢?”陶子堯道:“還有再講。”新嫂嫂回頭對魏翩仞道:“魏老,勿是倪說話勿作準,為他偶格人有點靠勿住。嫁人是一生一世格事體,倪又勿是啥林黛玉,張書玉,歇歇嫁人,歇歇出來,搭俚弄白相。現在租好仔小房子,搭俚住格一頭兩節,合式末嫁撥俚,勿好末大家勿好說啥。魏老,阿是?”魏翩仞笑而不答。陶子堯跳起來說道:“我們做官人家,要娶就娶,要嫁就嫁,有甚么軋姘頭的?”魏翩仞道:“陶大人心上不要不舒服,還是姘頭的好:要軋就軋,要拆就拆,可以隨你的便,不比娶了回去,那事情就弄僵了。新嫂嫂是同你要好,照應你,不會給你當上的。”陶子堯聽了無話。新嫂嫂拿眼睛對著魏翩仞一眇,說道:“要耐多嘴!”魏翩仞道:“是啊,我就不說話。”新嫂嫂道:“倪又勿要耐做啥啞子。倪末將來總要嫁撥俚格。耐想俚格人,房子末勿看,銅錢也嘸不,耐看俚格人阿靠得住靠勿住?”陶子堯心上想:“自從我到此地,錢也化的不少了,還說我不給他錢用,不知道前頭的那些錢,都用在那裡去了。”心上如此想,面孔上早露出悻悻之色,坐在那裡,一聲不響。新嫂嫂道:“耐為啥勿響?”陶子堯道:“我沒有錢,叫我響什麼!”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登時拌起嘴來。魏翩仞只得起身相勸。誰知此時他二人,一個是動了真氣,一個是有心嘔他,因此魏翩仞攔阻不住。正在鬧到不可開交的時候,只見陶子堯的管家送上一封電報信。眾人瞧見,以為一定是山東的電報來了。等到接在手中一看,見是紹興來的。魏翩仞莫明其妙。陶子堯卻不免心上一呆,連忙拆開,又是沒有翻過的,立刻叫人到書鋪里買到一本“電報新編。”魏翩仞在煙鋪上吃煙,同新嫂嫂說閒話。陶子堯卻獨自一個坐在方桌上翻電報,翻一個,寫一個。魏翩仞問他:“是什麼電報?”他搖搖頭不做聲。等到電報翻完,就在身上袋裡一塞,走了過來,一聲也不言語。魏翩仞一定要問他那裡的電報,他只是不說。當下無精打采的坐了一會。魏翩仞要走,他也要跟著一同走。新嫂嫂並不挽留。
當下出得門來,魏翩仞便問他:“剛剛那個電報,到底是那裡來的?”陶子堯嘆一口氣道:“不要說起,是紹興舍間來的。”魏翩仞又問:“到底甚么事?不妨說說。我們是自己人,或者好替你出個主意分分憂。”陶子堯道:“翩仞哥不是外人,說出來實在坍台得很!”魏翩仞道:“說那裡話!”陶子堯道:“兄弟在山東洋務局裡當差,每月的薪水都是家姊丈經手。他一定要每月替我扣下十兩銀子,替我匯到舍間,作賤內的日用。等到兄弟奉差出門,這筆薪水已歸別人。家姊丈以為兄弟得了這宗好差使,家用是不必愁的了。這是兄弟荒唐,初到上海只寄過一封家信,一混兩三個月,一塊錢也沒有寄過。這一個多月,又為著心上不舒服,也就懶得寫信。家裡賤內倒來過五封信,又是要錢,又是不放心我在外頭,恐怕有甚么病痛。兄弟只是沒有復他,所以他急了,發了一個電報給我,還說日內就要過江,由杭州趁小火輪到上海來。所以兄弟的意思,新嫂嫂的事情不成功倒好,等到山東電報回來,賤內也可來到上海,看是事情如何。兄弟此行,本來想要帶著搬取家眷,齊巧他來也好,就省得我走此一趟。”魏翩仞道:“既然嫂夫人要來,這事情自以不辦為是。倘若嫂來人是大度包容的呢,自然沒得話說,然而婦人家見識,保不住總有三言兩語。依我看來,也是不辦的好。”當下又閒話一回,彼此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