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二十三回 訊姦情臬司惹笑柄 造假信觀察賺優差


賈臬台得了這個訊息,這日午後,便獨自到撫台跟前,替兒子求謀河工上總辦差使。撫台說道:“你老哥的世兄,還有甚么說的,派了出去,兄弟再放心沒有了。但是這個工程須得河台作主,兄弟犯不著僭他的面子。因為我們河南比不得山東,巡撫可以拿得權的。既然是老哥囑託,兄弟總竭力的同河台去說就是了。”賈臬台替兒子謝過了栽培,退回本衙,告訴了大少爺。大少爺皺眉道:“這樣說起來,恐防要漂!”賈臬台道:“何以見得?”大少爺道:“撫台作不得主,到了河台手裡,一定要委他的私人,我們還有指望嗎。”賈臬台道:“既然你怕撫台說話不中用,不如打個電報給周老夫子,等他打個電報出來托托河台。里外有人幫忙,他總得顧這個面子。”
列位看官:你曉得賈臬台說的周老夫子是誰?原來就是現在軍機大臣上的周中堂。賈臬台此番升臬台,進京陛見的時候,化了三千銀子新拜的門,遇事甚為關照。所以如今想到了他,要打電報給他,求他助一臂之力。大少爺聽了父親的說話,一想這條門路果然不錯,立刻擬好電報,親自赴到電局裡打報。省城裡公事忙,電報學生是一天到晚不得空的。大少爺特地打了一個加急的三等報,化了三倍報費,眼看著打了去。又托本局委員私下傳個電報給那邊委員,此電送到,先打一個回電。不消一刻,那邊回電過來,說周中堂不在宅中。電報局委員巴結大少爺,忙說一得回電立刻就送過來。大少爺只得悵悵而歸。等到天黑,周中堂的回電來了。趕忙譯出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河南賈臬台:弟與某素無往來,前薦某丞未收。工程浩大,恐非某能勝任。世兄事當另圖。”
下面注著一個“隱”字,賈臬台父子便知是周中堂的別號了。賈臬台看過電報無語,口中說道:“既然周老夫子如此吩咐,你權且等他幾天再作道理。”大少爺聽了並不答應,自己肚裡打主意,尋思了好半天,忽然想出一個計策,急忙忙奔到自己書房。他雖是捐班出身,幸虧肚才還好,提起筆來就寫,登時寫成功一封信。寫完,自己又看了一遍。看他臉上甚是高興,但不知這信是寫給誰的。看完之後,封入信封,填好信面,忽又重新拆開,取了出來,又隨便疊了一疊,套入信封里去,跟手往靴頁子裡一夾,怡然自得。
當晚,睡覺歇息無話。到了次日,見了父親,也不說別的,但說:“今天爸爸上院見著撫台,請問一聲,到底托他的事情,河台那裡可曾有過信去?倘若已經提過,無論事情成與不成,似乎應得前去稟見一趟。天下斷沒有坐在家裡可以得差使的。”賈臬台道:“你話不錯。”這天上院見了撫台,未及開言,倒是撫台先提起,說:“世兄的事情,昨天兄弟已有信給河台了。聽說河台這幾天裡頭,就得動身到下游去踏勘,世兄可以先去見他一趟,就是工上的事情派不到,好歹總不會落空。”賈臬台聽了著實感激,回來同兒子說知。大少爺道:“只要撫台有過信,我去見他就有了底子了。”
這時候河台已經駐紮工上,不能像從前整天閒著無事。大少爺就於這日飯後動身,坐的是自己的雙套車,後頭跟著行李車、家人車,還有騾馬一大群。在路無分晝夜,兼程而進。這天到了工上,在河台行轅旁邊一個相好朋友的下處暫且住下。這相好也是新委的河工差使,姓蕭號二多,是個候選知府,乃是河台的紅人,天天見著河台的。賈大少爺有了這條好內線,更可以顯他的作用。先打聽河台這兩天還不動身,他並不忙著稟見,說在路上辛苦了,要養息兩天,方能出門。後來倒是蕭知府關切,說:“你既然來了,應該先去見他老人家一面。這兩天各省投效的人,一天總有好幾起來稟見,都是大帽子的信。你再不去,將來好差使都被人家占了去,你就沒有指望了。”賈大少爺道:“你別替我著急。我來雖來了,然而心上懊悔的了不得,這一趟很不該來,很該應在省里聽聽訊息再來。”蕭知府道:“省城裡有甚么訊息?”賈大少爺道:“省城裡有什麼訊息!怕的是京里有什麼事情。他老人家倘或有點風吹草動,我們這個大局就有變動。所以兄弟甚是懊悔,早知如此,實實在在不該應來的。”蕭知府說:“難道你得了甚么確實信息不成?”賈大少爺道:“真實信息雖然沒有,然而終究不妥。知己之間,我也不用瞞你,就是我動身的那一天,動身之後不到三個時辰,老人家接到京城裡一封信,立刻派了三匹馬一路追了下來,要追我回去。老哥,你想兄弟是何等性子躁的人,上了路,白天晚上那裡歇一歇,三步路並做兩步走,一口氣趕到這裡。我剛下車,他的馬也趕到了。我看了信,真把我氣的了不得!早知如此,我不會頓在省里候信,何必定要吃這一趟辛苦呢。所以我這兩天不去上院,為的是等等信息再說。老哥,你不問我,亦不便告訴你,好在你也不是外人,告訴了你也不要緊。”蕭知府聽了,賽如頂上打了個悶雷一樣,楞了好半天,才說道:“到底老大人接到京里那一個的信?這個訊息究竟確不確?”賈大少爺聽說,也不答言,從自己枕箱裡找了一回,找出一封信來,隨手遞與蕭知府,說道:“我們自己人,這個你拿去瞧了就明白。只要你外頭不提起,我們自己曉得就是了。”蕭知府接到手中一看,信上的字足有核桃大小,共只有三張信紙,信上說的話,除寒暄之外,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