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列女傳》卷之六 辯通傳

虞姬者,名娟之,齊威王之姬也。威王即位,九年不治,委政大臣,諸侯並侵之。其佞 臣周破胡專權擅勢,嫉賢妒能,即墨大夫賢,而日毀之,阿大夫不肖,反日譽之。虞姬謂王 曰:“破胡,讒諛之臣也,不可不退。齊有北郭先生者,賢明有道,可置左右。”破胡聞 之,乃惡虞姬曰:“其幼弱在於閭巷之時,嘗與北郭先生通。”王疑之,乃閉虞姬於九層之 台,而使有司即窮驗問,破胡賂執事者,使竟其罪,執事者誣其辭而上之,王視其辭,不合 於意,乃召虞姬而自問焉,虞姬對曰:“妾娟之幸得蒙先人之遺體,生於天壤之閒,去蓬廬 之下,侍明王之燕,泥附王著,薦床蔽席,供執埽除,掌奉湯沐,至今十餘年矣。惓惓之 心,冀幸補一言,而為邪臣所擠,湮於百重之下,不意大王乃復見而與之語。妾聞玉石墜泥 不為污,柳下覆寒,女不為亂。積之於素雅,故不見疑也。經瓜田不躡履,過李園不正冠, 妾不避,此罪一也。既陷難中,有司受賂,聽用邪人,卒見覆冒,不能自明。妾聞寡婦哭 城,城為之崩。亡士嘆市,市為之罷。誠信發內,感動城市。妾之冤明於白日,雖獨號於九 層之內,而眾人莫為豪厘,此妾之罪二也。既有污名,而加此二罪,義固不可以生。所以生 者,為莫白妾之污名也。且自古有之,伯奇放野,申生被患。孝順至明,反以為殘。妾既當 死,不復重陳,然願戒大王,群臣為邪,破胡最甚。王不執政,國殆危矣。於是王大寤,出 虞姬,顯之於朝市,封即墨大夫以萬戶,烹阿大夫與周破胡。遂起兵收故侵地,齊國震懼, 人知烹阿大夫,不敢飾非,務盡其職,齊國大治。君子謂虞姬好善。詩云:“既見君子,我 心則降。”此之謂也。 頌曰:齊國惰政,不治九年,虞姬譏刺,反害其身,姬列其事,上指皇天,威王覺寤, 卒距強秦。

齊鍾離春

鍾離春者,齊無鹽邑之女,宣王之正後也。其為人極醜無雙,臼頭,深目,長壯,大 節,卬鼻,結喉,肥項,少發,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四十,無所容入,衒嫁不讎, 流棄莫執。於是乃拂拭短褐,自詣宣王,謂謁者曰:“妾齊之不讎女也。聞君王之聖德,願 備後宮之埽除,頓首司馬門外,唯王幸許之。”謁者以聞,宣王方置酒於漸台,左右聞之, 莫不掩口大笑曰:“此天下強顏女子也,豈不異哉!”於是宣王乃召見之,謂曰:“昔者先 王為寡人娶妃匹,皆已備有列位矣。今夫人不容於鄉里布衣,而欲乾萬乘之主,亦有何奇能 哉?”鍾離春對曰:“無有。特竊慕大王之美義耳。”王曰:“雖然,何善?”良久曰: “竊嘗善隱。”宣王曰:“隱固寡人之所願也,試一行之。”言未卒,忽然不見。宣王大 驚,立發隱書而讀之,退而推之,又未能得。明日,又更召而問之,不以隱對,但揚目銜 齒,舉手拊膝,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宣王曰:“願遂聞命。”鍾離春對曰:“今 大王之君國也,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強楚之讎,外有二國之難。內聚奸臣,眾人不附。春秋 四十,壯男不立,不務眾子而務眾婦。尊所好,忽所恃。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定,此一殆 也。漸台五重,黃金白玉,琅玕籠疏翡翠珠璣,幕絡連飾,萬民罷極,此二殆也。賢者匿於 山林,諂諛強於左右,邪偽立於本朝,諫者不得通入,此三殆也。飲酒沈湎,以夜繼晝,女 樂俳優,縱橫大笑。外不修諸侯之禮,內不秉國家之治,此四殆也。故曰殆哉殆哉。”於是 宣王喟然而嘆曰:“痛乎無鹽君之言!乃今一聞。”於是拆漸台,罷女樂,退諂諛,去雕 琢,選兵馬,實府庫,四辟公門,招進直言,延及側陋。卜擇吉日,立太子,進慈母,拜無 鹽君為後。而齊國大安者,醜女之力也。君子謂鍾離春正而有辭。詩云:“既見君子,我心 則喜。”此之謂也。 頌曰:無鹽之女,乾說齊宣,分別四殆,稱國亂煩,宣王從之,四辟公門,遂立太子, 拜無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