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孝質皇帝紀卷第二十

閏月甲申,帝崩於玉堂。

初,帝雖幼,知梁冀專權,頗以為言〔一〕。冀懼後不免,因行酖毒。帝暴不豫,太尉固入問疾,帝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冀曰:“吐利,不可飲水。”語未絕而崩。固號哭,欲推醫,冀不聽。

〔一〕 嘗因朝會,質帝目梁冀曰: “此跋扈將軍也!”故冀深惡之,而行鴆毒。

固復欲立清河王●,與大鴻臚杜喬言之於朝,眾皆同焉。初,章帝生河間王開,開生蠡吾侯翼,翼生志。梁冀以女弟配志,征至京師。會帝崩,冀欲立志,逼於李固之議,至日暮而不定。中常侍曹騰聞之,恐,夜見大將軍冀曰:“將軍累世攝政,賓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即位,將軍受禍不久矣。若立蠡吾侯,則富貴可保。”冀因言太后,定策禁中,先策免太尉李固。

袁宏曰:“若李固者,幾古之善人也。將立昏闇,先廢李固;李固若存,則明必建而天下弗違也。嘗試言之曰:夫稱善人者,不必無一惡;言惡人者,不必無一善。故惡惡極有,時而然善,惡不絕善,中人皆是也。善不絕惡,故善人務去其惡;惡不絕善,故惡人猶貴於善。夫然故惡理常賤,而善理常貴。今所以為君子者,以其秉善理也。苟善理常貴,則君子之道存也。夫善殊積者物逾重,義殊多者世逾貴。善義之積,一人之身耳,非有萬物之助,而天下莫敢違,豈非道存故也。古之帝王恐年命不長,懼季氏之陵遲〔一〕,故辨方設位,明其輕重,選群臣之善,以為社稷之寄,蓋取其道存,能為天下正。嗚呼!善人之益,豈不大哉!

〔一〕 疑“季氏”乃“季世”之誤。

於是司徒胡廣為太尉〔一〕,司空趙誠為司徒,太僕袁〔湯〕(
陽)為司空〔二〕。

〔一〕 “司徒”誤作“司空”,逕改。

〔二〕 據袁紀下文及范書改。又惠棟曰:“華嶠書作‘陽’。案湯子逢,字周陽,湯不得為陽也。”

太后詔曰:“孝質皇帝胤嗣不遂,奄忽天昏。以社稷之重,考宗室之賢,莫若蠡吾侯志。年已十五,嘉姿卓茂,又近為孝順皇帝嗣。”庚寅,大將軍持節迎於夏門亭。是日,即皇帝位。太后臨朝,太尉胡廣錄尚書事。封帝弟名為都鄉侯,悝為蠡吾侯。

秋九月,尊河間孝王曰孝穆皇帝,趙姬曰孝穆皇后〔一〕;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匽姬曰孝崇博園貴人。

〔一〕 范書及獨斷均作“孝穆皇” 、“孝穆後”。

是歲,梁冀第池中船無故自覆。冀以問掾朱穆,穆對曰:“易稱:‘利涉大川,乘木舟虛。’〔一〕災異記曰:‘利涉大川,濟渡萬民也。’舟船所濟渡萬民,不絕遊戲。船覆者,天誡將軍,以為有德宰相,當濟渡萬民於難,不可長念樂身務遊戲而已。”

〔一〕 見易中孚。

及帝即位,太后臨朝,穆素善推災異,欲輔道冀,以扶王室,乃奏記於冀曰:“宜專心公門,庶能斥逐邪惡。明年丁亥之歲,刑德合於乾位〔一〕。易稱龍戰之會,其文曰:‘龍戰於野,其道窮也。’〔二〕謂陽〔道〕將勝而陰道負也〔三〕。今年九月天氣鬱冒,五位四候〔四〕,連失正氣,此互相明也。天地大驗,善道屬陽,惡道屬陰,若修正守陽,摧折陰類,則福從之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學,傳行師言,時有可試。願將軍少察愚言,申納諸儒,而親其忠正,絕其姑息。夫人君不可不學,當以天地順道,漸漬其心。宜為皇帝選置師傅及侍講者,得小心忠篤敦禮之士,將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授,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而坐平原也,誰能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