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五十八 虞傅蓋臧列傳第四十八



書奏,宦者趙忠見而忿惡。及破張角,燮功多當封,忠訴譖之,靈帝猶識燮言,得不加罪,竟亦不封,以為安定都尉。以疾免。

後拜議郎。會西羌反,邊章、韓遂作亂隴右,徵發天下。役賦無已。司徒崔烈以為宜棄涼州。詔會公卿百官,烈堅執先議。燮厲言曰:"斬司徒,天下乃安。"尚書郎楊贊奏燮廷辱大臣。帝以問燮。燮對曰:

昔冒頓至逆也,樊噲為上將,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憤激思奮,未失人臣之節,顧計當從與不耳,季布猶曰"噲可斬也。"今涼州天下要衝,國家藩衛。高祖初興,使酈商別定隴右;宗世拓境,列置四郡,議者以為斷匈奴右臂。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海內為之騷動,陛下臥不安寢。烈為宰相,不念為國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棄一方萬里之土,臣竊惑之。若使左衽之虜得居此地,士勁甲堅,因以為亂,此天下之至慮,社稷之深憂也。若烈不知之,是極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

帝以燮議。由是朝廷重其方格,每公卿有缺,為眾議所歸。

頃之,趙忠為車騎將軍,詔忠論討黃巾之功,執金吾甄舉等謂忠曰:"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將軍親當重任,宜進賢理屈,以副眾心。"忠納其言,遣弟城門校尉延致殷勤。延謂燮曰:"南容少答我常侍,萬戶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遇與不遇,命也;有功不論,時也。傅燮豈求私賞哉!"忠愈懷恨,然憚其名,不敢害。權貴亦多疾之,是以不得留,出為漢陽太守。

初,郡將范津明知人,舉燮孝廉。及津為漢陽,與燮交代,合符而去,鄉邦榮之。津字文淵,南陽人。燮善恤人,叛羌懷其恩化,並來降附,乃廣開屯田,列置四十餘營。

時,刺史耿鄙委任治中程球,球為通姦利,士人怨之。中平四年,鄙率六郡兵討金城賊王國、韓遂等。燮知鄙失眾,必敗,諫曰:

使君統政日淺,人未知數。孔子曰:"不教人戰,是謂棄之。"今率不習之人,越大隴之阻,將十舉十危,而賊聞大軍將至,必萬人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而新合之眾,上下未和,萬一內變,雖悔無及。不若息軍養德,明賞必罰。賊得寬挺,必謂我怯,群惡爭勢,其離可必。然後率已教之人,討已離之賊,其功可坐而待也。今不為萬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禍,竊為使君不取。

鄙不從。行至狄道,果有反者,先殺程球,次害鄙,賊遂進圍漢陽。城中兵少糧盡,燮猶固守。

時,北地胡騎數千隨賊攻郡,皆夙懷燮恩,共於城外叩頭,求送燮歸鄉里。子幹年十三,從在官舍。知燮性剛,有高義,恐不能屈志以免,進諫曰:"國家昏亂,遂令大人不容於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鄉里羌胡先被恩德,欲令棄郡而歸,願必許之。徐至鄉里,率厲義徒,見有道而輔之,以濟天下。"言未終,燮慨然而嘆,呼幹小子曰:"別成,汝知吾必死邪?蓋'聖達節,次守節'。且殷紂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稱其賢。今朝廷不甚殷紂,吾德亦豈絕伯夷?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如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楊會,吾之程嬰也。"幹哽咽不能復言,左右皆泣下。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燮曰:"成敗之事,已可知矣。先起,上有霸王之業,下成伊、呂之勛。天下非復漢有,府君寧有意為吾屬師乎?"燮案劍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為賊說邪!"遂麾左右進兵,臨陣戰歿。謚曰壯節侯。

幹知名,位至扶風太守。

蓋勛字元固,敦煌廣至人也。家世二千石。初舉孝廉,為漢陽長史。時,武威太守倚恃權勢,恣行貪橫,從事武都蘇正和案致其罪。涼州刺史梁鵠畏懼貴戚,欲殺正和以免其負,乃訪之於勛。勛素與正和有仇,或勸勛可因此報隙。勛曰:"不可。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諫鵠曰:"夫紲食鷹鳶欲其鷙,鷙而亨之,將何用哉?"鵠從其言。正和喜於得免,而詣勛求謝。勛不見,曰:"吾為梁使君謀,不為蘇正和也。"怨之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