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緣全傳》半仙周府粘符籙 眾狐荊抽王道人


玉面狐便暗用他那細細的一根荊條,輕輕向王半仙手內將那符一挑,往地下一撂。這新刷麵糊的黃紙如何不沾了好些沙土?王半仙一見,知是不妥,遂故意嚷道:“你看如何?我這符咒極是靈的,凡是妖精一聽見我念咒貼符,早躲的無形無影。就是怕逢陰人孕婦,一衝了這符便貼不住。我說的話,你一點又不聽,只顧拿我取笑兒,把你們帶肚兒的少奶奶告訴我是妖精。你瞅瞅,這符貼不上咧。你快叫他們小男婦女的躲開罷。”蒼頭此刻又是怕,又是急,忙道:“我的神仙爺,你老莫錯認是取笑兒。他是千真萬真的妖怪,我們公子尚未娶親,那裡能有少奶奶?你老只管向著妖精耍戲,可就誤了我們小主人的命了。雖說有你老在此,妖精不敢狠鬧,也不如快用現成的寶劍將他殺了,除了根。”王半仙道:“你也真說的容易。你看看,他長的這等細皮白肉兒,畫兒畫的這等好看。連我修煉了多少年的道行,心裡還覺動火哪,怎好一寶劍將他斬了呢?少不得你們公子叫他鬧的成了虛癆。再者,我要將他殺錯了,公子不依,誰給償命?”蒼頭道:“你老殺了,老奴情願償命。”王半仙將嘴一撇,說道:“這么著,我給你個便宜,你殺了他,我償命,好不好呢?”蒼頭著急說道:“你老既稱神仙,是有法力的。老奴若能殺他,豈肯用千金謝禮奉請有道術的高人呢?你老速用寶劍斬他罷。事後謝儀,毫釐不敢缺少。有了錯誤,不乾你老之事。”
這王半仙有心再推辭,因聽著千金禮物,又覺動心。旁邊蒼頭又直逼迫,只得無計奈何,挽了挽破道袍袖,抽出那沒刃帶銹的劍來,假裝怒氣沖沖,吹著鬍子,鼓著兩腮,青筋疊露,咬牙切齒的瞪著兩隻紅眼,嚷道:“你們閒人快要躲開,我可要擒妖精咧!這是真殺真砍,別當我是老謠。這劍上可沒有眼睛,碰著可不是玩的。”這王半仙一面瞎詐著刺,一面便舞那捲刃不磨的寶劍,去玉狐要動粗魯。
且說玉狐先前見王半仙這等搗鬼,又是暗笑,又覺暗恨。今又見他要來動手,不免微微的一笑,故意的輕移蓮步,往後倒退,慢轉柳腰,假做驚慌,說道:“你是那裡來的野牛鼻子?難道你不知王法?青天白日入人宅院,拿刀弄杖,威嚇婦人。大約你要想行兇謀害,訛詐錢財呀!我實對你說罷,你這是困了。你在我跟前,鬧這個緣故,豈不是班門弄斧,不知自量?”說著,暗運了丹田一股妖氣,照王老道面上一直噴去。王老道覺著難以禁受,“哎喲”了一聲,便跌了個倒仰。於是,撂下那寶劍,急忙爬起身來,欲要跑時,卻被妖氣迷漫,不得能夠,遂睜著兩個爛紅眼,把腦袋往牆上撞,不防備去天靈蓋上又碰了個大紫包。自己摸了摸,也不敢嚷疼。無計奈何,只得上前抓著蒼頭說道:“這個黃毛兒丫頭真正厲害,你快領著我出去換那鋒快的刀去。回來我一定將他剁的煮餑餑餡是的,方出我氣。你快找著門,同我走呀。”
說罷,拉著蒼頭,剛要邁步,此時玉狐那裡肯放,只聽呼哨了一聲,眾妖烘然而至,玉狐便吩咐道:“這樣無知野道實在可惱。眾姊妹同來收拾這雜毛兒,別要輕饒恕他,免的他常管閒事,誆騙愚民。”眾妖答應一聲,齊現了一樣的面目形容,打扮的俱是百蝶穿花粉紅袍兒,長短、肥瘦一般無二。王半仙一見,唬的就似土塊擦屁股,迷了門了,真是:上天找不著路,入地摸不著門,迷離迷糊,站在那裡與燈謎一般,貼牆而立,等著挨打。眾妖全是滿臉怒色,各持一根荊條。玉面狐上前,用手一指,說道:“你別裝憨咧,你也鬧夠了,也該我們收拾收拾你咧。”
說罷走過去,便先扯住道袍大領兒。王老道以抵對不敢支持,指望趁勢一躺,將妖精撞個跟頭,誰知妖精身體靈便,往後一閃,倒把自己摔了個仰八腳子。眾妖見他跌倒在地,便去揪鬍子的,撕嘴的,捏鼻子的,扯視的,先揉搓了一頓。然後拿起荊棍,一齊向他下半截“刷”、“刷”猶如雨點似的一般亂抽混打。王老道伏在地,四肢朝天,滿口裡破米糟糠只是亂罵。他見打的不甚很重,愈發不以為事,便放出來那光棍無賴調兒,說道:“我把你們這些粉面油頭,偷漢子的狐媚子,你們今兒既動了我王老頭兒,咱爺們準準的是場官司。先前我看著你們是些女孩兒,嫩皮嫩肉兒,細腰小腳兒,常言說‘男不與女斗’,所以我不肯奈何你們。那知你們竟是些臭婆娘淫娃子,大亢的真雞屎呢。這可真是陰盛陽衰咧。你們生敢成群搭夥玩弄我王半仙。簡直的說罷,既要打,可別心虛,絕沒有哼哈字。我王老頭兒再也不能不是個東西。若不信只管問去。幼年間沒有底真,亂兒闖過多哩。愛招事,無人敢比。跌倒了,仍爬起。誰要同我爭鬥,我便敢與他拚命用刀劈。紅通條都不懼,黑鞭子當兒戲,劈柴棍是常挨的,一咬牙便挺過去。不動窩從早晨能罵到日平西。有朋友,就完事,從不會斗經紀。說不了,打官司,衙門口去相抵。真無理,攪出理。四角台上,從來沒有受過委屈。到今日,學老實不潑皮,或占卦,或行醫,除妖怪,救人迷,迎喜觀把身棲。為傳名,不需利,我王半仙一生忠厚,倒被你們欺。這撣痒痒的荊條算甚事,指望著有人來勸就算完哩?既打我,咱們已是一場子亂兒事。說不得你們這些臭骨頭,直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