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六卷 俞仲舉題詩遇上皇


且說春兒至天明不見小姐在房,亭子上又尋不見,報與老員外得知。尋到瑞仙亭上,和相如都不見。員外道:“相如是文學之士,為此禽獸之行!小賤人,你也自幼讀書,豈下聞女子‘事無擅為,行無獨出?’你不聞父命,私奔苟合,非吾女也!”欲要訟之於官,爭奈家醜不可外揚,故爾中止,“巨看他有何面目相見親戚!”從此隱忍無語,亦不追尋。
卻說相如與文君到家,相如自思翼筐罌然,難以度日:“想我渾家乃富貴之女,豈知如此寂寞!所喜者略無溫色,頗為賢達。他料想司馬長卿必有發達時分。”正愁悶間,文君至。相如道:“日與渾家商議,欲做些小營運,奈無資本。”文君道:“我首飾釩釧,盡可變賣。但我父親萬貫家財,豈不能周濟一女?如今不若開張酒肆,妾自當壚。若父親知之,必然懊悔。”相如從其言,修造房屋,開店賣酒。文君親自當坤記帳。忽一日,卓王孫家憧有事到成都府,人肆飲酒,事有湊巧,正來到司馬長卿肆中。見當壚之婦,乃是主翁小姐,吃了一驚。慌忙走回臨邛,報與員外知道。員外滿面羞慚,不肯認女,但杜門不見賓客而已。
再說相如夫婦賣酒,約有半年。忽有天使捧著一紙詔書,問司馬相如名字,到於肆中,說道:“朝廷觀先牛所作《於虛賦》,文章浩爛,超越古人。官里嘆賞,飄飄然有凌雲之志氣,恨不得與此人同時,有楊得意奏言:“此賦是臣之同里司馬長卿所作,見在成都閒居。’天子大喜,特差小官來徵召。走馬臨朝,不許遲延。”相如收拾行裝,即時要行。文君道:“官人此行富貴,則怕忘了瑞仙亭上!”相如道:“小生受小姐大恩,方恨未報,何出此言?”文君道:“秀才們也有兩般,有那君子儒,不論貧富,志行不移;有那小人儒,貧時又一般,富時就忘了。”相如道:“小姐放心!”夫妻二人,不忍相別。臨行,文君又囑道:“此時已遂題橋志,莫負當壚滌器人!”
且不說相如同天使登程。卻說卓王孫有家僮從長安回,聽得楊得意舉薦司馬相如,蒙朝廷徵召去了。自言:“我女兒有先見之明,為見此人才貌雙全,必然顯達,所以成了親事。老夫想起來,男婚女嫁,人之大倫。我女婿不得官時,我先帶侍女春兒同往成都去望,乃是父於之情,無人笑我。若是他得了官時去看他,教人道我趨時奉勢。”次日帶同春兒逕到成都府,尋見文君。文君見了父親,拜道:“孩兒有不孝之罪,望爹爹饒恕!”員外道:“我兒,你想殺我!從前之話,更不須提了。如今且喜朝廷怔召,正稱孩兒之心。我今日送春兒來伏侍,接你回家居住。我自差家僮往長安報與賢婿知道。”文君執意不肯。員外見女兒主意定了,乃將家財之半,分授女兒,於成都起建大宅,市買良田,憧仆三四萬人。員外伴著女兒同住,等候女婿佳音。
再說司馬相如同大使至京師朝見,獻《上林賦》一篇。天子大喜,即拜為著作郎.待詔金馬門。近有巴蜀開通南夷諸道,用軍興法轉槽繁冗,驚擾夷民。官里聞知大怒,召相如議論此事,令作諭巴蜀之檄。官里道:“此一事,欲待差官,非卿不可。”乃拜桐如為中郎將,持節而往,令劍金牌,先斬後奏。相如謝恩,辭天子出朝,一路馳驛而行。到彼處,勸諭已蜀已平,蠻夷清靜,不過半月,百姓安寧,衣錦還鄉。數日之間,已達成都府。本府官員迎接。到十新宅,文君出迎。相如道:“讀書不負人,今日果遂題橋之願。”文君道:“更有一喜,你丈人先到這裡迎接。”相如連聲:“不敢,不敢!”老員外出見,相如向前施禮。彼此相謝,排筵賀喜。自此遂為成都富室。有詩為證。
夜靜瑤台月正圓,請風浙瀝滿林巒。
朱弦慢促相思調,不是知音不與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