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史》卷一百七 列傳第四十五



軍戶既遷,將括地分授之,未有定論,上敕尚書省曰:“北兵將及河南,由是盡起諸路軍戶,共圖保守。今既至矣,糧食所當必與,然未有以處之。可分遣官聚耆老問之,其將益賦,或與之田,二者孰便。”又以諭汝礪。既而所遣官言:“農民並稱,比年以來,租賦已重,若更益之,力實不足,不敢復佃官田,願以給軍。”於是汝礪奏:“遷徙軍戶,一時之事也。民佃官田,久遠之計也。河南民地、官田,計數相半。又多全佃官田之家,墳塋、莊井俱在其中。率皆貧民,一旦奪之,何以自活?夫小民易動難安,一時避賦,遂有此言。及其與人,即前日之主,今還為客,能勿悔乎?悔則忿心生矣。如山東撥地時,腴田沃壤盡入勢家,瘠惡者乃付貧戶。無益於軍,而民則有損,至於互相憎疾,今猶未已,前事不遠,足為明戒。惟當倍益官租,以給軍糧之半,復以系官荒田、牧馬草地量數付之,令其自耕,則百姓免失業之艱,而官司不必為厲民之事矣。且河南之田最宜麥,今雨澤沾足,正播種之時,誠恐民疑以誤歲計,宜早決之。”上從其請。

尋遷尚書右丞。時上以軍戶地當撥付,使得及時耕墾,而汝礪復上奏曰:“在官荒田及牧馬地,民多私耕者。今正藝麥之時,彼知將以與人,必皆棄去。軍戶雖得,亦已逾時,徒成曠廢。若候畢功而後撥,量收所得,以補軍儲,則公私俱便。乞盡九月然後遣官。”十月,汝礪言:“今河北軍戶徙河南者幾百萬口,人日給米一升,歲率三百六十萬石,半給其直猶支粟三百萬石。河南租地計二十四萬頃,歲征粟才一百五十六萬有奇,更乞於經費之外倍征以給,仍以系官閒田及牧馬地可耕者畀之。”奏可。乃遣右司諫馮開等分詣諸郡就給之,人三十畝,以汝礪總之。既而括地官還,皆曰:“頃畝之數甚少,且瘠惡不可耕。計其可耕者均以與之,人得無幾,又僻遠處不免徙就之,軍人皆以為不便。”汝礪遂言於上,詔有司罷之,但給軍糧之半,而半折以實直焉。

四年正月,拜尚書左丞,連上表乞致仕,皆優詔不許。會朝廷議發兵河北,護民芟麥,而民間流言謂官將盡取之。上聞,以問宰職曰:“為之奈何?”高琪等奏:“若令樞密院遣兵居其衝要,鎮遏土寇,仍許收逃戶之田,則軍民兩便。或有警急,軍士亦必盡心。”汝礪曰:“甚非計也。蓋河朔之民所恃以食者,惟此麥耳。今已有流言,而復以兵往,是益使之疑懼也。不若聽其自便,令宣撫司禁戢無賴,不致侵擾足矣。逃戶田令有司收之,以充軍儲可也。”乃詔遣戶部員外郎裴滿蒲剌都閱視田數,及訪民願發兵以否,還奏:“臣西由懷、孟,東抵曹、單,麥苗苦亦無多,訊諸農民,往往自為義軍。臣即宣布朝廷欲發兵之意,皆感戴而不願也。”於是罷之。

汝礪以數乞致仕不從,乃上言曰:“立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今大兵既退,正完葺關隘、簡練兵士之時,須得通敏經綸之才預為籌畫,俾濟中興。伏見尚書左丞兼行樞密副使胥鼎,才擅眾長,身兼數器,乞召還朝省。”不從。時高琪欲從言事者歲閱民田征租,朝廷將從之。汝礪言:“臣聞治大國者若烹小鮮,最為政之善喻也。國朝自大定通檢後,十年一推物力,惟其貴簡靜而重勞民耳。今言者請如河北歲括實種之田,計數征斂,即是常時通檢,無乃駭人視聽,使之不安乎。且河南、河北事體不同。河北累經劫掠,戶口亡匿,田疇荒廢,差調難依元額,故為此權宜之法,蓋軍儲不加多,且地少而易見也。河南自車駕巡幸以來,百姓湊集,凡有閒田及逃戶所棄,耕墾殆遍,各承元戶輸租,其所征斂,皆準通推之額,雖軍馬益多,未嘗闕誤,詎宜一概動擾。若恐豪右蔽匿而逋征賦,則有司檢括亦豈盡實。但嚴立賞罰,許其自首,及聽人告捕,犯者以盜軍儲坐之,地付告者,自足使人知懼,而賦悉入官,何必為是紛紛也。抑又有大不可者三:如每歲檢括,則夏田春量,秋田夏量,中間雜種亦且隨時量之,一歲中略無休息,民將厭避,耕種失時,或止耕膏腴而棄其餘,則所收仍舊而所輸益少,一不可也。檢括之時,縣官不能家至戶到,里胥得以暗通貨賂,上下其手,虛為文具,轉失其真,二不可也。民田與軍田犬牙相錯,彼或陰結軍人以相冒亂,而朝廷止憑有司之籍,倘使臨時少於元額,則資儲闕誤必矣,三不可也。夫朝廷舉事,務在必行,既行而復中止焉,是豈善計哉。”議遂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