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一百二 載記第二



聰立上皇后樊氏,即張氏之侍婢也。時四後之外,佩皇后璽綬者七人,朝廷內外無復綱紀,阿諛日進,貨賄公行,軍旅在外,飢疫相仍,後宮賞賜動至千萬。劉敷屢泣言之,聰不納,怒曰:"爾欲得使汝公死乎?朝朝夕夕生來哭人!"敷憂忿發病而死。

河東大蝗,唯不食黍豆。靳準率部人收而埋之,哭聲聞於十餘里,後乃鑽土飛出,復食黍豆。平陽飢甚,司隸部人奔於冀州二十萬戶,石越招之故也。犬與豕交於相國府門,又交於宮門,又交司隸、御史門。有豕著進賢冠,升聰坐。犬冠武冠,帶綬,與豕並升。俄而斗死殿上。宿衛莫有見其入者。而聰昏虐愈甚,無誡懼之心。宴群臣於光極前殿,引見其太弟乂,容貌毀悴,鬢髮蒼然,涕泣陳謝。聰亦對之悲慟,縱酒極歡,待之如初。

劉曜陷長安外城,愍帝使侍中宋敞送箋於曜,帝肉袒牽羊,輿櫬銜璧出降。及至平陽,聰以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使粲告於太廟,大赦境內,改年麟嘉。麴允自殺。

聰東宮四門無故自壞,後內史女人化為丈夫。時聰子約死,一指猶暖,遂不殯殮。及蘇,言見元海於不周山,經五日,遂復從至崑崙山,三日而復返於不周,見諸王公卿將相死者悉在,宮室甚壯麗,號曰蒙珠離國。元海謂約曰:"東北有遮須夷國,無主久,待汝父為之。汝父後三年當來,來後國中大亂相殺害,吾家死亡略盡,但可永明輩十數人在耳。汝且還,後年當來,見汝不久。"約拜辭而歸,道遇一國曰猗尼渠余國,引約入宮,與約皮囊一枚,曰:"為吾遺漢皇帝。"約辭而歸,謂約曰:"劉郎後年來必見過,當以小女相妻。"約歸,置皮囊於機上。俄而蘇,使左右機上取皮囊開之,有一方白玉,題文曰:"猗尼渠余國天王敬信遮須夷國天王,歲在攝提,當相見也。"馳使呈聰,聰曰:"若審如此,吾不懼死也。"及聰死,與此玉並葬焉。

時東宮鬼哭;赤虹經天,南有一歧;三日並照,各有兩珥,五色甚鮮;客星曆紫宮入於天獄而滅。太史令康相言於聰曰:"蛇虹見彌天,一歧南徹;三日並照;客星入紫宮。此皆大異,其征不遠也。今虹達東西者,許洛以南不可圖也。一歧南徹者,李氏當仍跨巴蜀,司馬睿終據全吳之象,天下其三分乎!月為胡王,皇漢雖苞括二京,龍騰九五,然世雄燕代,肇基北朔,太陰之變其在漢域乎!漢既據中原,曆命所屬,紫宮之異,亦不在他,此之深重,胡可盡言。石勒鴟視趙魏,曹嶷狼顧東齊,鮮卑之眾星布燕代,齊、代、燕、趙皆有將大之氣。願陛下以東夏為慮,勿顧西南。吳蜀之不能北侵,猶大漢之不能南向也。今京師寡弱,勒眾精盛,若盡趙魏之銳,燕之突騎自上黨而來,曹嶷率三齊之眾以繼之,陛下將何以抗之?紫宮之變何必不在此乎!願陛下早為之所,無使兆人生心。陛下誠能發詔,外以遠追秦皇、漢武循海之事,內為高帝圖楚之計,無不克矣。"聰覽之不悅。

劉粲使王平謂劉乂曰:"適奉中詔,雲京師將有變,敕裹甲以備之。"乂以為信然,令命宮臣裹甲以居。粲馳遣告靳準、王沈等曰:"向也王平告雲東宮陰備非常,將若之何?"準白之,聰大驚曰:"豈有此乎!"王沈等同聲曰:"臣等久聞,但恐言之陛下弗信。"於是使粲圍東宮。粲遣沈、準收氐羌酋長十餘人,窮問之,皆懸首高格,燒鐵灼目,乃自誣與乂同造逆謀。聰謂沈等言曰:"而今而後,吾知卿等忠於朕也。當念為知無不言,勿恨往日言不用也。"於是誅乂素所親厚大臣及東宮官屬數十人,皆靳準及閹豎所怨也。廢乂為北部王,粲使準賊殺之。坑士眾萬五千餘人,平陽街巷為之空。氏羌叛者十餘萬落,以靳準行車騎大將軍以討之。時聰境內大蝗,平陽、冀、雍尤甚。靳準討之,震其二子而死。河汾大溢,漂沒千餘家。東宮災異,門閣宮殿蕩然。立粲為皇太子,大赦殊死已下。以粲領相國、大單于,總攝朝政如前。

聰校獵上林,以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前導,行三驅之禮。粲言於聰曰:"今司馬氏跨據江東,趙固、李矩同逆相濟,興兵聚眾者皆以子鄴為名,不如除之,以絕其望。"聰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