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九十七 列傳第六十七



葉延年十歲,其父為羌酋姜聰所害,每旦縛草為姜聰之象,哭而射之,中之則號泣,不中則瞋目大呼。其母謂曰:"姜聰,諸將已屠鱠之矣,汝何為如此?"葉延泣曰:"誠知射草人不益於先仇,以申罔極之志耳。"性至孝,母病,五日不食,葉延亦不食。長而沈毅,好問天地造化、帝王年曆。司馬薄洛鄰曰:"臣等不學,實未審三皇何父之子,五帝誰母所生。"延曰:"自羲皇以來,符命玄象昭言著見,而卿等面牆,何其鄙哉!語曰'夏蟲不知冬冰',良不虛也。"又曰:"《禮》雲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吾祖始自昌黎光宅於此,今以吐谷渾為氏,尊祖之義也。"在位二十三年卒,年三十三。有子四人,長子辟奚嗣。

辟奚性仁厚慈惠。初聞苻堅之盛,遣使獻馬五十匹,金銀五百斤。堅大悅,拜為安遠將軍。時辟奚三弟皆專恣,長史鍾惡地恐為國害,謂司馬乞宿雲曰:"昔鄭莊公、秦昭王以一弟之寵,宗祀幾傾,況今三孽並驕,必為社稷之患。吾與公忝當元輔,若獲保首領以沒於地,先君有問,其將何辭!吾今誅之矣。"宿雲請白辟奚,惡地曰:"吾王無斷,不可以告。"於是因群下入覲,遂執三弟而誅之。辟奚自投於床,惡地等奔而扶之,曰:"臣昨夢先王告臣云:'三弟將為逆亂,汝速除之。'臣謹奉先王之命矣。"辟奚素友愛,因恍惚成疾,謂世子視連曰:"吾禍滅同生,何以見之於地下!國事大小,汝宜攝之,吾餘年殘命,寄食而已。"遂以憂卒。在位二十五年,時年四十二。有子六人,視連嗣。

視連既立,通娉於乞伏乾歸,拜為白蘭王。視連幼廉慎有志性,以父憂卒,不知政事,不飲酒游田七年矣。鍾惡地進曰:"夫人君者,以德御世,以威齊眾,養以五味,娛以聲色。此四者,聖帝明王之所先也,而公皆略之。昔昭公儉嗇而喪,偃王仁義而亡,然則仁義所以存身,亦所以亡己。經國者,德禮也;濟世者,刑法也。二者或差,則綱維失緒。明公奕葉重光,恩結西夏,雖仁孝發於天然,猶宜憲章周孔,不可獨追徐偃之仁,使刑德委而不建。"視連泣曰:"先王追友於之痛,悲憤升遐,孤雖纂業,屍存而已。聲色游娛,豈所安也!綱維刑禮,付之將來。"臨終,謂其子視羆曰:"我高祖吐谷渾公常言子孫必有興者,永為中國之西藩,慶流百世。吾已不及,汝亦不見,當在汝之子孫輩耳。"在位十五年而卒。有二子,長曰視羆,少曰烏紇堤。

視羆性英果,有雄略,嘗從容謂博士金城騫苞曰:"《易》云:'動靜有常,剛柔斷矣。'先王以仁宰世,不任威刑,所以剛柔靡斷,取輕鄰敵。當仁不讓,豈宜拱默者乎!今將秣馬厲兵,爭衡中國,先生以為何如?"苞曰:"大王之言,高世之略,秦隴英豪所願聞也。"於是虛襟撫納,眾赴如歸。乞伏乾歸遣使拜為使持節、都督龍涸已西諸軍事、沙州牧、白蘭王。視羆不受,謂使者曰:"自晉道不綱,奸雄競逐,劉、石虐亂,秦、燕跋扈,河南王處形勝之地,宜當糾合義兵,以懲不順,奈何私相假署,擬僣群凶!寡人承五祖之休烈,控弦之士二萬,方欲掃氛秦隴,清彼沙涼,然後飲馬涇渭,戮問鼎之豎,以一丸尼封東關,閉燕趙之路,迎天子於西京,以盡遐藩之節,終不能如季孟、子陽妄自尊大。為吾白河南王,何不立勛帝室,策名王府,建當年之功,流芳來葉邪!"乾歸大怒,然憚其強,初猶結好,後竟遣眾擊之。視羆大敗,退保白蘭。在位十一年,年三十三卒。子樹洛乾年少,傳位於烏紇堤。

烏紇堤一名大孩,性軟弱,耽酒淫色,不恤國事。乞伏乾歸之入長安也,烏紇堤屢抄其境。乾歸怒,率騎討之。烏紇堤大敗,亡失萬餘口,保於南涼,遂卒於胡國。在位八年,時年三十五。視羆之子樹洛乾立。

樹洛乾九歲而孤,其母念氏聰惠有姿色,烏紇堤妻之,有寵,遂專國事。洛乾十歲便自稱世子,年十六嗣立,率所部數千家奔歸莫何川,自稱大都督、車騎大將軍、大單于、吐谷渾王。化行所部,眾庶樂業,號為戊寅可汗,沙漒雜種莫不歸附。乃宣言曰:"孤先祖避地於此,暨孤七世,思與群賢共康休緒。今士馬桓桓,控弦數萬,孤將振威梁益,稱霸西戎,觀兵三秦,遠朝天子,諸君以為何如?"眾鹹曰:"此盛德之事也,願大王自勉!"乞伏乾歸甚忌之,率騎二萬,攻之於赤水。樹洛乾大敗,遂降乾歸,乾歸拜為平狄將軍、赤水都護,又以其弟吐護真為捕虜將軍、層城都尉。其後屢為乞伏熾磐所破,又保白蘭,慚憤發病而卒。在位九年,時年二十四。熾磐聞其死,喜曰:"此虜矯矯,所謂有豕白蹄也。"有子四人,世子拾虔嗣。其後世嗣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