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九十九 列傳第六十九



玄將出居姑孰,訪之於眾,王謐對曰:"《公羊》有言,周公何以不之魯?欲天下一乎周也。願靜根本,以公旦為心。"玄善其對而不能從。遂大築城府,台館山池莫不壯麗,乃出鎮焉。既至姑孰,固辭錄尚書事,詔許之,而大政皆諮焉,小事則決於桓謙、卞范之。

自禍難屢構,干戈不戢,百姓厭之。思歸一統。及玄初至也,黜凡佞,擢俊賢,君子之道粗備,京師欣然。後乃陵侮朝廷,幽擯宰輔,豪奢縱慾,眾務繁興,於是朝野失望,人不安業。時會稽饑荒,玄令賑貸之。百姓散在江湖采穭,內史王愉悉召之還。請米,米既不多,吏不時給,頓仆道路死者十八九焉。玄又害吳興太守高素、輔國將軍竺謙之、謙之從兄高平相朗之、輔國將軍劉襲、襲弟彭城內史季武、冠軍將軍孫無終等,皆牢之之黨,北府舊將也。襲兄冀州刺史軌及寧朔將軍高雅之、牢之子敬宣並奔慕容德。玄諷朝廷以己平元顯功,封豫章公,食安成郡地方二百二十五里,邑七千五百戶;平仲堪、佺期功,封桂陽郡公,地方七十五里,邑二千五百戶;本封南郡如故。玄以豫章改封息升,桂陽郡公賜兄子浚,降為西道縣公。又發詔為桓溫諱,有姓名同者一皆改之,贈其母馬氏豫章公太夫人。元興二年,玄詐表請平姚興,又諷朝廷作詔,不許。玄本無資力,而好為大言,既不克行,乃雲奉詔故止。初欲飾裝,無他處分,先使作輕舸,載服玩及書畫等物。或諫之,玄曰:"書畫服玩既宜恆在左右,且兵凶戰危,脫有不意,當使輕而易運。"眾鹹笑之。

是歲,玄兄偉卒,贈開府、驃騎將軍,以桓脩代之。從事中郎曹靖之說玄以桓脩兄弟職居內外,恐權傾天下,玄納之,乃以南郡相桓石康為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偉服始以公除,玄便作樂。初奏,玄撫節慟哭,既而收淚盡歡,玄所親仗唯偉,偉既死,玄乃孤危。而不臣之跡已著,自知怨滿天下,欲速定篡逆,殷仲文、卞范之等又共催促之,於是先改授群司,解琅邪王司徒,遷太宰,加殊禮,以桓謙為侍中、衛將軍、開府、錄尚書事,王謐散騎常侍、中書監,領司徒,桓胤中書令,加桓脩散騎常侍、撫軍大將軍。置學官,教授二品子弟數百人。又矯詔加其相國,總百揆,封南郡、南平、宜都、天門、零陵、營陽、桂陽、衡陽、義陽、建平十郡為楚王,揚州牧,領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如故,加九錫備物,楚國置丞相已下,一遵舊典。又諷天子御前殿而策授焉。玄屢偽讓,詔遣百僚敦勸,又云:"當親降鑾輿乃受命。"矯詔贈父溫為楚王,南康公主為楚王后。以平西長史劉瑾為尚書,刁逵為中領軍,王嘏為太常,殷叔文為左衛,皇甫敷為右衛,凡眾官合六十餘人,為楚官屬。玄解平西、豫州,以平西文武配相國府。

新野人庾仄聞玄受九錫,乃起義兵,襲馮該於襄陽,走之。仄有眾七千,於城南設壇,祭祖宗七廟。南蠻參軍庾彬、安西參軍楊道護、江安令鄧襄子謀為內應。仄本仲堪黨,桓偉既死,石康未至,故乘間而發,江陵震動。桓濟之子亮起兵於羅縣,自號平南將軍、湘州刺史,以討仄為名。南蠻校尉羊僧壽與石康共攻襄陽,仄眾散,奔姚興,彬等皆遇害。長沙相陶延壽以亮乘亂起兵,遣收之。玄徙亮于衡陽,誅其同謀桓奧等。

玄偽上表求歸藩,又自作詔留之,遣使宣旨,玄又上表固請,又諷天子作手詔固留焉。玄好逞偽辭,塵穢簡牘,皆此類也。謂代謝之際宜有禎祥,乃密令所在上臨平湖開除清朗,使眾官集賀。矯詔曰:"靈瑞之事非所敢聞也。斯誠相國至德,故事為之應。太平之化,於是乎始,六契約悅,情何可言!"又詐雲江州甘露降王成基家竹上。玄以歷代鹹有肥遁之士,而己世獨無,乃征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為著作,並給其資用,皆令讓而不受,號曰高士,時人名為"充隱"。議復肉刑,斷錢貨,回復改異,造革紛紜,志無一定,條制森然,動害政理。性貪鄙,好奇異,尤愛寶物,珠玉不離於手。人士有法書好畫及佳園宅者,悉欲歸己,猶難逼奪之,皆蒱博而取。遣臣佐四出,掘果移竹,不遠數千里,百姓佳果美竹無復遺余。信悅諂譽,逆忤讜言,或奪其所憎與其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