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一百三 載記第三



西明門內大樹風吹折,經一宿,樹撥變為人形,髮長一尺,鬚眉長三寸,皆黃白色,有斂手之狀,亦有兩腳著裙之形,惟無目鼻,每夜有聲,十日而生柯條,遂成大樹,枝葉甚茂。

長水校尉尹車謀反,潛結巴酋徐庫彭,曜乃誅車,囚庫彭等五十餘人於阿房,將殺之。光祿大夫遊子遠固諫,曜不從。子遠叩頭流血,曜大怒,幽子遠而盡殺庫彭等,屍諸街巷之中十日,乃投之於水。於是巴氐盡叛,推巴歸善王句渠知為主,四山羌、氐、巴、羯應之者三十餘萬,關中大亂,城門晝閉。子遠又從獄表諫,曜怒甚,毀其表曰:"大荔奴不憂命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劉雅、朱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遠幽而尚諫者,所謂忠於社稷,不知死之將至。陛下縱弗能用,奈何殺之!若子遠朝誅,臣等亦暮死,以彰陛下過差之咎。天下之人皆當去陛下蹈西海而死耳,陛下復與誰居乎!"曜意解,乃赦之。於是敕內外戒嚴,將親討渠知。子遠進曰:"陛下誠能納愚臣之計者,不勞大駕親動,一月之中可使清定。"曜曰:"卿試言之。"子遠曰:"彼匪有大志,希竊非望也,但逼於陛下峻綱耳。今死者不可追,莫若赦諸逆人之家老弱沒奚官者,使迭相撫育,聽其復業,大赦與之更始。彼生路既開,不降何待!若渠知自以罪重不即下者,願假臣弱兵五千,以為陛下梟之,不敢勞陛下之將帥也。不爾者,今賊黨既眾,彌川被谷,雖以天威臨之,恐非年歲可除。"曜大悅,以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大赦境內。子遠次於雍城,降者十餘萬,進軍安定,氐羌悉下,惟句氏宗黨五千餘家保存於陰密,進攻平之,遂振旅循隴右,陳安郊迎。

先是,上郡氐羌十餘萬落保險不降,酋大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遠進師至其壁下,權渠率眾來距,五戰敗之。權渠恐,將降,其子伊余大言於眾曰:"往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況此偏師而欲降之!"率勁卒五萬,晨壓壘門。左右勸戰,子遠曰:"吾聞伊余之勇,當今無敵,士馬之強,復非其匹;又其父新敗,怒氣甚盛;且西戎剽勁,鋒銳不可擬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擊之。"乃堅壁不戰。伊余有驕色。子遠候其無備,夜,誓眾蓐食,晨,大風霧,子遠曰:"天贊我也!"躬先士卒,掃壁而出,遲明覆之,生擒伊余,悉俘其眾。權渠大懼,被發割面而降。子遠啟曜以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餘萬口於長安。西戎之中,權渠部最強,皆稟其命而為寇暴,權渠既降,莫不歸附。

曜大悅,宴群臣於東堂,語及平生,泫然流涕,遂下書曰:"蓋褒德惟舊,聖后之所先;念惠錄孤,明王之恆典。是以世祖草創河北,而致封於嚴尤之孫;魏武勒兵梁宋,追慟於橋公之墓。前新贈大司徒、烈愍公崔岳,中書令曹恂,晉陽太守王忠,太子洗馬劉綏等,或識朕於童齔之中,或濟朕於艱窘之極,言念君子,實傷我心。《詩》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漢昌之初雖有褒贈,屬否運之際,禮章莫備,今可贈岳使持節、侍中、大司徒、遼東公,恂大司空、南郡公,綏左光祿大夫、平昌公,忠鎮軍將軍、安平侯,並加散騎常侍。但皆丘墓夷滅,申哀莫由,有司其速班訪岳等子孫,授以茅土,稱朕意焉。"初,曜之亡,與曹恂奔於劉綏,綏匿之於舊匱,載送於忠,忠送之朝鮮。歲余,飢窘,變姓名,客為縣卒。岳為朝鮮令,見而異之,推問所由。曜叩頭自首,流涕求哀。岳曰:"卿謂崔元嵩不如孫賓碩乎,何懼之甚也!今詔捕卿甚峻,百姓間不可保也。此縣幽僻,勢能相濟,縱有大急,不過解印綬與卿俱去耳。吾既門衰,無兄弟之累,身又薄祜,未有兒子,卿猶吾子弟也,勿為過憂。大丈夫處身立世,鳥獸投人,要欲濟之,而況君子乎!"給以衣服,資供書傳。曜遂從岳,質通疑滯,恩顧甚厚。岳從容謂曜曰:"劉生姿宇神調,命世之才也!四海脫有微風搖之者,英雄之魁,卿其人矣。"曹恂雖於屯厄之中,事曜有君臣之禮,故皆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