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七十 列傳第二十



是時魏王泰寵冠諸王,盛修第宅,文本以為侈不可長,上疏盛陳節儉之義,言泰宜有抑損,太宗並嘉之,賜帛三百段。十七年,加銀青光祿大夫。

文本自以出自書生,每懷捴損。平生故人,雖微賤必與之抗禮。居處卑陋,室無茵褥帷帳之飾。事母以孝聞,撫弟侄恩義甚篤。太宗每言其"弘厚忠謹,吾親之信之。"是時,新立晉王為皇太子,名士多兼領宮官,太宗欲令文本兼攝。文本再拜曰:"臣以庸才,久逾涯分,守此一職,猶懼滿盈,豈宜更忝春坊,以速時謗。臣請一心以事陛下,不願更希東宮恩澤。"太宗乃止。仍令五日一參東宮,皇太子執賓友之禮,與之答拜。其見待如此。俄拜中書令,歸家有憂色,其母怪而問之,文本曰:"非勛非舊,濫荷寵榮,責重位高,所以憂懼。"親賓有來慶賀,輒曰:"今受吊,不受賀也。"又有勸其營產業者,文本嘆曰:"南方一布衣,徒步入關,疇昔之望,不過秘書郎、一縣令耳。而無汗馬之勞,徒以文墨致位中書令,斯亦極矣。荷俸祿之重,為懼已多,何得更言產業乎?"言者嘆息而退。

文本既久在樞揆,當塗任事,賞錫稠疊,凡有財物出入,皆委季弟文昭,一無所問。文昭時任校書郎,多與時人游款,太宗聞而不悅,嘗從容謂文本曰:"卿弟過多交結,恐累卿,朕將出之為外官,如何?"文本泣曰:"臣弟少孤,老母特所鍾念,不欲信宿離於左右。若今外出,母必憂悴,儻無此弟,亦無老母也。"歔欷嗚咽,太宗愍其意而止。唯召見文昭,嚴加誡約,亦卒無愆過。及將伐遼,凡所籌度,一皆委之。文本受委既深,神情頓竭,言辭舉措,頗異平常。太宗見而憂之,謂左右曰:"文本今與我同行,恐不與我同返。"及至幽州,遇暴疾,太宗親自臨視,撫之流涕。尋卒,年五十一。其夕,太宗聞嚴鼓之聲,曰:"文本殞逝,情深惻怛。今宵夜警,所不忍聞。"命停之。贈侍中、廣州都督,謚曰憲,賜東園秘器,陪葬昭陵。有集六十卷行於代。

文本兄文叔。文叔子長倩,少為文本所鞠,同於己子。永淳中,累轉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垂拱初,自夏官尚書遷內史,知夏官事,俄拜文昌右相,封鄧國公。則天初革命,尤好符瑞,長倩懼罪,頗有陳奏,又上疏請改皇嗣姓為武氏,以為周室儲貳,則天許之,實封五百戶。天授二年,加特進、輔國大將軍。其年,鳳閣舍人張嘉福與洛州人王慶之等列名上表,請立武承嗣為皇太子。長倩以皇嗣在東宮,不可更立承嗣,與地官尚書格輔元竟不署名,仍奏請切責上書者。由是大忤諸武意,乃斥令西征吐蕃,充武威道行軍大總管。中路召還,下制獄,被誅,仍發掘其父祖墳墓。來俊臣又脅迫長倩子靈源,令誣納言歐陽通及格輔元等數十人,皆陷以同反之罪,並誅死。

長倩子羲,長安中為廣武令,有能名。則天嘗令宰相各舉堪為員外郎者,鳳閣侍郎韋嗣立薦羲,且奏曰:"恨其從父長倩犯逆為累。"則天曰:"苟有材幹,何恨微累?"遂拜天官員外郎。由是緣坐近親,相次入省,登封令劉守悌為司門員外郎,渭南令裴惓為地官員外郎。先是,羲為金壇令,守悌及惓稱為清德。羲以文吏著名,俱為巡察使所薦,皆授畿縣令,又同為尚書郎,悉有美譽。守悌後至陝州刺史,惓至杭州刺史。羲,神龍初為中書舍人。時武三思用事,侍中敬暉欲上表請削諸武之為王者,募為疏者。眾畏三思,皆辭托不敢為之,羲便操筆,辭甚切直。由是忤三思意,轉秘書少監,再遷吏部侍郎。時吏部侍郎崔湜、太常少卿鄭愔、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選事,皆以贓貨聞,羲最守正,時議美之。尋加銀青光祿大夫、右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睿宗即位,出為陝州刺史。復歷刑部、戶部二尚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刪定格令,仍修《氏族錄》。初,中宗時,侍御史冉祖雍誣奏睿宗及太平公主與節愍太子連謀,請加推究,羲與中書侍郎蕭至忠密申保護。及羲監修《中宗實錄》,自書其事,睿宗覽而大加賞嘆,賜物三百段、良馬一匹,仍下制書褒美之。時羲兄獻為國子司業,弟翔為陝州刺史,休為商州刺史,從族兄弟子侄,因羲引用登清要者數十人。羲嘆曰:"物極則返,可以懼矣!"然竟不能有所抑退。尋遷侍中。先天元年,坐預太平公主謀逆伏誅,籍沒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