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三卷玉宇呈祥)》第十四章 大臣府新貴結朋黨 鴻儒科遺老懷舊朝


索額圖似乎有點心神不寧:“帶了的。還有貝子胤(礻是)。”汪銘道問道:“三爺嵐祉也是貝子爵位,皇上為什麼不一同帶去?”索額圖目光霍的一眺,說道:“他才三歲嘛,興許歲數太小,興許有病,興許……”他突然顫了一下,沒再說話,呆呆地望著搖曳的燭光出神。汪銘道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沒娘的孩子沒人疼,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古往今來因愛移奪嫡的事有多少?前明武宗爺是個獨子,後宮權妃尚且不肯放過;馬皇后不在,登了極的建文皇帝照樣兒站不住腳!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皇太子跟前沒有個靠得住的師傅,內無良相保扶,外無良將護持,終歸是不得了的!”
“良相……良將?”索額圖咀嚼著汪銘道的話,臉色變得又青又白:所謂“良相”就是自己,但經這幾個人一說,康熙究竟對自己有幾分信任,越發吃不準了。熊賜履對太子沒二心,但是更忠於康熙,萬一皇上變心,難保也不跟著翻臉。他尋思著外邊的“良將”,狼(目覃)在喀左帶兵,但這人從不淌渾水,冒險的事指望不上;趙良棟病死;蔡毓榮因偷娶吳三桂的孫女,正鎖拿進京;圖海雖在陝西當著撫遠大將軍,卻因年老中風致表請休;可惜了廣東總督吳六一,一上任便被尚之信投毒害死,此人若在,調進直隸當總督,那是千妥萬當……想了半晌,索額圖突然一拍椅背,失聲笑道:“我怎么忘了周培公!若不是他在皇后榻前吟詩送終,太子還不一定是誰呢!汪老先生,今晚咱們不再說這件事了吧。煩你明日寫一封信給培公先生,說我已奏明皇上,再撥十營漢軍綠營兵歸他統轄。多餘的話點到為止,他是識窮天下的精明人,一看信就明白了。”
佟寶一擊掌,笑道:“妙!此人既是皇上心腹,又是太子保薦人,文韜武略無人能及,且在外頭帶兵,確是緩急可用之人,虧三爺想得出來——只聽說他去奉天后因水土不服,有了病,不知是真是假?”索額圖曬道:“他哪裡是水土不服?叫明珠活生生拆散了他和顧阿瑣一段好姻緣,打發他關外去受凍,心裡氣悶倒是真的。”
這段往事卻無人曉得,四個人不由交換了一下眼神。汪銘道沉吟道:“方才晉卿來府,我和他在書房裡談了許久。此人雖外表清高一點,其實內里十分熱中。明珠保了陳夢雷,他心裡很不自在,我看中堂還是設法讓他人閣。嗯……至於中堂大人,老朽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啥?”
“請假離職,暫退局外!”
一語既出,眾人無不愕然。只索額圖轉著眼珠,不動聲色地思索著。陳錫嘉身子一傾說道:“老師這話學生不明白——我只恨中堂現在差事太少,身上差使愈多,權愈重,攻擊的人便愈少,怎么可以自行退出上書房?”
佟寶目光咄咄逼人,撫掌嘆道:“汪先生不愧智謀之士,好!權重主疑!中堂一退,就可在皇上面前明了心跡,還可堵住那些說中堂攬權自重人的嘴。明珠立時便成了火爐上的人,側目而視的眾矢之的———石三鳥,妙極!”索額圖起身踱了幾步,倏然回身道:“是一石五鳥!我能騰出功夫來好好侍候太子,也能仔細瞧瞧誰真的對我好!——哼!我就且讓他明珠一馬,由著他在主子跟前折騰!”
本來顯得沉悶的空氣立時活躍起來,眾人方有心緒去留意那桌並不豐盛的菜撰。五個人吃著酒,叫了家裡戲班子演奏助興,直到三更半方歌歇酒住。回房安歇時,佟寶直送索額圖到三門口,小聲問道:“三爺,家兄信里說的事怎么辦?”
索額圖站在春寒料峭的風中一時沒言語,半晌才微嘆一聲道:“朱三太子這個假玩意兒殺了沒意思,留著他吧,又怕玩火焚身。你回去告訴葛禮叫他小心一點,不要直接見面來往,聽著我的吩咐!”說著,見蔡代掌著燈帶著幾個小廝迎出來,索額圖突然換了話題,“老佛爺下月聖誕,前些日子叫你打聽明相送什麼禮,你可問出來了?好歹咱們是正經國戚,別落了人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