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校釋》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人,將以愚之。

嚴可均曰:“非以明人”,各本作“明民”。

羅振玉曰:敦煌辛、壬本“之”均作“民”。武內義雄曰:敦、遂二本“愚”作“娛”。

謙之案:遂州、趙志堅本“明”亦作“人”,羅卷壬本“愚”作“遇”,又下“民”字重,考異未及。又強本成疏:“為道猶修道也。言古者善修道之士,實智內明,無幽不燭,外若愚昧,不曜於人,閉智塞聰,韜光晦跡也。”是成所見本亦作“明人”。又“愚”字,武內敦本作“娛”。說文:“娛,樂也。”詩出其東門:“聊可與娛。”張景陽詠史詩:“朝野多歡娛。”“娛”字義長。又壬本作“遇”,“愚”“遇”古可通用。呂氏春秋勿躬篇“幽詭愚險之言”,經義述聞以為愚即遇也,惟此作“遇”,無義。又案“愚”與“智”對,愚之謂使人之心純純,純純即沌沌也。二十章“我愚人之心,純純”,蓋老子所謂古之善為道者,乃率民相安於悶悶??之天,先自全其愚人之心,乃推以自全者全人耳。高延第曰:“道,理也,謂理天下。愚之,謂反樸還淳,革去澆漓之習,即為天下渾其心之義,與秦人燔詩、書,愚黔首不同。”

民之難治,以其多智。

嚴可均曰:“以其多智”,各本作“智多”。 羅振玉曰:景龍本、敦煌辛本均作“多智”。 武內義雄曰:敦、遂二本“智多”作“智故”。

謙之案:傅本作“多知”,範本作“知多”。易順鼎曰:“王註:‘多智,巧詐。’下文又注云:‘以其多智也。’是王本亦作‘多智’。”

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嚴可均曰:御注、王弼、高翿作“故以”。

羅振玉曰:景龍、景福、敦煌庚、壬諸本均無“故”字,敦煌辛本“福”作“德”。

謙之案:嚴、河上、遂州及釋文、治要、書鈔引均無“故”字,傅、範本有,磻溪作“是故”,韓非難三篇、後漢紀靈帝紀引“賊”下有“也”字,傅本同。敦煌壬本“治國”誤作“知國”,遂州本“ 福”亦作“德”。

易順鼎曰:文子道原篇引“不以智治國,國之德”,或後人不知此“賊”與“福”為韻而改之。

謙之案:易說是也。此宜作“福”。荀子大略篇:“天子即位,上卿進曰:‘如之何憂之長也!能除患則為福,不能除患則為賊。’”亦“福”“賊”並舉為韻。敦煌二本“福”作“德”,“福”、“ 德”義可通。禮記哀公問“百姓之德也”,註:“猶福也。”晉語:“夫德,福之基也。”“德”或為“福”之注文。

知此兩者,亦揩式。常知揩式,是謂玄德。

嚴可均曰:“亦揩式”,河上作“楷”,王弼作“稽”,下句亦然。

羅振玉曰:釋文:“嚴、河上作‘楷式’。”景龍、御注、景福、敦煌庚、辛、壬諸本亦作“楷式”,下同。

謙之案:遂州、磻溪、柰卷、顧、彭、王羲之本均作“楷式”,傅、范、高作“稽式”。“常知”,范作“知此”,傅、趙、高作“ 能知”。范曰:“傅奕、王弼同古本。稽,古兮反,考也,同也,如尚書‘稽古’之‘稽’。傅奕云:‘稽式,今古之所同式也。’”今案道藏宋張太守彙刻四家注引弼註:“楷,同也。今古之所同,則不可廢,能知楷式,是謂玄德。”是張太守所見王本亦作“楷式”,與此石同。雖“稽”“楷”古混,莊子大宗師篇“狐不偕”,韓非子說疑作“狐不稽”,“稽式”亦即“楷式”,但“楷”為本字。“稽”,字林:“留也,止也。”玉篇:“留也,治也,考也,合也,計當也。”在此皆無義。玉篇:“楷式也。”禮記曰:“今世之行,後世以為楷。”廣雅釋詁:“楷,法也。”是“楷式”即“法式”,義長。碑文“楷”作“揩”,案字林:“揩,摩也。”廣雅釋詁三:“揩,磨也。”與“楷”字?別,當從六朝寫本與諸唐本作“楷”。馬其昶曰:“楷式”,承“古之善為道者”而言。蓋以智治國、不以智治國兩者,古皆有知之矣,亦各有楷式可以師法。能知與物反而實大順者之楷式,乃可謂之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