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一卷)》第六章


支農民軍中,他的威信和地位都在諸將之上,經常擔任類似總指揮這樣的重要工作。
那時候沒有“總指揮”這個名詞,所以人們習慣地稱呼他“總哨劉爺”,這“哨”
字在當時是隊的意思。他向大家掃了一眼,然後瞅著闖王,回答說:
“我看,情形沒有什麼改變,還按照你昨天決定的辦法打吧。孫傳庭攔在我們
前邊的大約不到兩萬人。兩軍相遇勇者勝。我看不難殺開一條血路。”一塊燃燒著
的木炭嘩剝一聲從火堆上爆裂出來,滾到他的兩腳中間。他用指頭把它迅速地拾起
來,投進火堆,向大家笑著說:“起小當鐵匠,我這手全是老繭,不怕火燙。孫傳
庭這位巡撫大人一準不敢像我一樣用手抓火炭。講到對壘廝殺,咱就得變成一堆火
炭,燒得他縮手縮腳。”
這是決定勝負存亡的大戰前夕,參加議事的人們都明白他們所面臨的情勢十分
險惡,但是劉宗敏的神色和口氣卻那么安詳,好像在談著一個將要遇到的普通戰鬥,
沒有一絲兒焦急和畏怯情緒。高夫人在心裡笑著說:
“看他多沉著!這號人,天塌了也能頂起來,華山在面前倒下來也不會眨眨眼
睛!”她不聲不響地把椅子往前移一移,靜聽著他們議論。
從高迎祥到李自成,在這一支農民軍中有一個好的傳統:遇到重大的問題就召
集眾將領一起商議,誰都可以自由地發表意見。李自成的作風比高迎祥還要出色。
他總是靜靜地聽大家發言,自己很少做聲;直到大家把意見說得差不多了,他才把
大家的好意見挑出來,加以歸納,作出自己的最後決定。現在他比較擔心的是洪承
疇已經把擺在西安以南的一萬多精兵撤到潼關,和孫傳庭的人馬會合。他皺皺眉頭,
用平靜的聲調說:
“只要洪承疇沒來潼關,事情就好辦。這老東西用兵狡猾。我擔心他已經悄悄
地來到潼關了。”他向田見秀望一眼,問:“玉峰哥,你看怎么打法?”
“凡事不妨往壞處想。我也猜想洪承疇是在潼關。至於怎么打,請闖王吩咐,
我沒有多的意見。”田見秀謙遜地微笑著,拈著下巴頦上的短鬍子,帶著大智若愚
的神氣。
闖王把眼睛轉向高一功。一功順手在火堆上加了幾塊劈柴,同時考慮著當前的
危險處境。看見劉宗敏的兩道寬闊的濃眉一聳,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他問:
“捷軒,你想出了什麼鮮招兒?”
劉宗敏把拖在地上的斗篷角拉起來放在膝上,用馬鞭子在左手寬闊的掌心上輕
輕地拍了兩下,那一股輕鬆的微笑從他的古銅色的、稜角鮮明的面部消失了。他的
兩道濃眉毛又在隆起的眼骨上聳了聳,說:
“闖王,你看,是不是可以趁今天夜間,冷不防給敵人一個回馬槍,先把曹變
蛟整一個稀里嘩啦,解除後顧之憂,明天好全力北進,衝破官軍的堵截?”
闖王向幾位大將看了看,問:“你們看怎么樣?”
堂屋中的空氣立刻熱鬧起來,大將們紛紛說出自己的意見。有人贊同劉宗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