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三卷)》第十章


是守家,敢不盡力!”她突然輕輕地嘆一口氣,又說,“今日先生來得正好。我有
些區區苦衷,在先生回重慶前當與先生一談,或可轉達邵公。”
陸遜之趕快說:“下官此來,除代撫台大人向貴營將士慰勞之外,也實欲親瞻
威儀,拜聞韜略。倘有珠玉之言,自當洗耳恭聽,回渝①後代為轉達。”

①渝——重慶的簡稱。

良玉點頭說:“回行轅談吧。”
十年以來,除非行軍打仗,秦良玉總是在她駐軍的行轅正廳中間懸掛著一副她
自己用灑金橙紅砑光蠟箋書寫的“中堂”,全綾精工裝裱,下墜兩端鑲玉楠木軸,
用恭楷書寫崇禎二年皇帝賜給她的四首御製詩之一:

蜀錦征袍手製成,桃花馬上請長纓。
世間不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

“中堂”兩旁是高陽孫承宗寫的對聯,這說明秦良玉曾經與這位主持過對滿洲
軍事的大臣有些關係。
陸遜之就坐以後,禁不住先看秦良玉手寫的“中堂”,心中佩服她雖然以武功
著名,但確如傳聞所說她“頗通翰墨”,書法在娟秀中含有剛健。看過以後,他對
秦良玉欠身說:“都督大人蒙當今聖上殊遇,御製詩如此褒美,真是曠世恩榮!”

秦良玉回答說:“正因老婦受今上特恩,萬死難報,所以才……唉,不說了,
吃過酒以後再與先生細談。”
在秦良玉的行轅中,為陸遜之設了簡單的午宴,有良玉手下的幾位親信將領和
幕僚作陪。在左右侍候的全是青年女子,一律戎裝打扮,短袖窄衣,腰掛寶劍。那
些男將在良玉前十分肅敬,不敢隨便言笑。在宴會中,秦良玉只隨便談一些打仗的
事。她還告訴客人,她和她的兒子馬祥麟和兒媳馬鳳儀①在崇禎初年就同“流賊”
作戰,媳婦在懷慶府地方同王嘉胤、王自用作戰,孤軍深入,死於陣上。所以不論
為國為家,她都與“流賊”不共戴天,更不願看見張獻忠西過夔關一步。午宴以後,
秦良玉將陸遜之讓進她平日同幾個親信幕僚和將領們商議軍事的地方,只留下兩個
女兵侍候。她微露一絲苦笑,嘆息說:

①馬鳳儀——本姓張,出嫁後穿男裝,率領石砫兵作戰,改從夫姓。

“邵公不知兵。我這老婦人受國厚恩,理應以死報國,獨恨與邵公同死!”
陸遜之吃了一驚,忙問:“都督何出此言?”
良玉說:“兩個月前,我原是駐守巫山,扼流賊入川之路。後來,羅汝才等進
犯夔州,我就由巫山馳援夔州。隨後在馬家寨、留馬埡連敗賊兵。仙寺嶺一仗,奪
了羅汝才的大旗,生擒他手下的重要頭領副塌天。打仗嘛,應該多想著同敵人爭險
奪隘,先占好步,方能取勝。邵公不此之圖,提弱兵兩萬坐守重慶,距夔州府一千
一百餘里。邵公又將張令一軍和敝軍調來重慶附近,作為倚靠,大失地利。倘若夔
州有警,我同張令之師如何能夠馳援?況且賊據歸、巫萬山之巔,休息之後,鐵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