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五卷)》第二十二章


拋卻一切他念,抱定在此與敵決一死戰的決心。”
聽罷此言,李自成不覺冒出一身冷汗,眼睛直直地望著軍師。
來獻策流著眼淚說道:
“倘若陛下鼓舞士氣,憑此地險要江山,拚死與敵一戰,縱不能全勝,只要能
稍稍挫敵銳氣,局勢便有轉機。否則,逃離此地,去將安之?臣恐怕聖駕一離武昌,
便會萬眾解體,一遇敵兵則請營演散,我君臣則不知死所矣。臣請陛下立意固守,
勿自心中動搖,舉動失策!”
李自成說:
“獻策,你坐下,慢慢說,我聽你的。”
宋獻策重新叩頭,起身,謝坐,接著說道:
“宋真宗景德元年,契丹主耶律隆緒同蕭太后進兵澶州的時候,河北大部分土
地和百姓仍屬宋朝。甚至遠至常山,也就是今之真定,也有宋朝的一支勁旅固守,
使耶律隆緒只好避而不攻。耶律隆緒所率的南進之兵,看起來兵勢很強,實際是孤
軍深人。這是第一個古今形勢迵異之處。擅州即今之開州,在黃河之北,距東京汴
梁尚有一百五十里之遙。大河以南,西至巴蜀,南至瓊崖,東至於海,幅員萬里,
莫非宋朝疆土。這是第二個古今情勢迥異之處。宋真宗景德元年,距宋朝開國約四
十餘年,國家根基已經鞏固,天下百姓都是大宋臣民。可是目前江南士民仍以明朝
為正統,處處與我為敵。這是第三個古今情勢迥異之處。情況如此險惡,實在別無
退路。臣只怕陛下一旦失去武昌,就再也沒有一個立足之地了。”
李自成聽著宋獻策這番議論,覺得句句都合情理。自從退出長安,他雖然嘴裡
不說,但心中卻一天比一天地絕望。而退出襄陽和牛金星父子的逃走,更給了他十
分沉重的精神打擊。這些日子,他常常想的是國滅身亡的局勢已經定了,這是天命,
天命不可違。宋獻策的話他只是聽著有道理,可是並沒有增加他在武昌死守的決心。
他有許多理由斷定武昌必不能守。只是身為皇上,他不能說出來就是了。
他不想多談論這個問題,沉默了一陣,帶著傷感的口氣說道:
“獻策,兵法上說:三軍不可奪氣。幾年前在潼關南原大戰,朕敗得很慘,突
出重圍後身邊只剩下十幾個人。可是雖然戰敗,並沒有‘奪氣’,人人都爭著重樹
我的‘闖’字大旗,不推倒大明江山誓不罷休。如今這股氣是一點都沒有了。雖說
還有十多萬將士,可是人人都成了驚弓之鳥,遇敵一觸即潰,不逃即降。獻策,你
要說實話——這難道不是天要亡我大順么?”
“請皇上萬勿作灰心之想。目前總得想盡一切辦法鼓舞士氣。只此一著,別無
善策。”
李自成微微苦笑,問道:
“獻策,今日在漢陽勞軍的時候,你知道朕心中在想什麼?”
“臣只知陛下心事很重,不敢亂猜。”
“朕想起來在商洛山中的一些舊事。那時人馬很少,四面被圍,將士們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