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孟子·盡心章句下

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寶珠玉者,殃必及身。”

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 見殺?” 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

孟子之滕,館於上宮。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 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廋也?”曰:“子以是為竊屨來與?” 曰:“殆非也。”“夫予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距。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 矣。”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 也。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踰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人能充 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 不言餂之也,是皆穿踰之類也。”

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 存焉。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 輕。”

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動容周鏇中禮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 非為生者也;經德不回,非以乾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 矣。”

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堂高數仞,榱題數尺,我得志弗為也;食 前方丈,侍妾數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在 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其為人也寡慾,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 有存焉者,寡矣。”

曾皙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 公孫丑問曰:“膾炙與羊棗孰美?”孟子曰:“膾炙哉!” 公孫丑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 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 陳,何思魯之狂士?” 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q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 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曰:“如琴張、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 謂狂矣。” “何以謂之狂也?”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 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 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原,德之賊也。’”曰: “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 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 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 萬章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 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 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 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 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 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 矣。”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 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 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 來至於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 爾,則亦無有乎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