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七十七 列傳第六十五



富廉正強直,始終不渝,與王翱同稱名臣。初,英宗嘗諭李賢曰:“戶部如年富不易得。”賢對曰:“若他日繼翱為吏部,非富不可。”然性好疑,尤惡乾請。屬吏黠者,故反其意嘗之。欲事行,故言不可,即不行,故言可。富輒為所賣。

王竑,字公度,其先江夏人。祖俊卿,坐事戍河州,遂著籍。竑登正統四年進士。十一年授戶科給事中,豪邁負氣節,正色敢言。

英宗北狩,郕王攝朝午門,群臣劾王振誤國罪。讀彈文未起,王使出待命。眾皆伏地哭,請族振。錦衣指揮馬順者,振黨也,厲聲叱言者去。竑憤怒,奮臂起,捽順發呼曰:“若曹奸黨,罪當誅,今尚敢爾!”且罵且齧其面,眾共擊之,立斃。朝班大亂。王恐,遽起入,竑率群臣隨王后。王使中官金英問所欲言,曰:“內官毛貴、王長隨亦振黨,請置諸法。”王命出二人。眾又捶殺之,血漬廷陛。當是時,竑名震天下,王亦以是深重竑。且召諸言官,慰諭甚至。

王即帝位,也先犯京師,命竑與王通、楊善守御京城,擢右僉都御史,督毛福壽、高禮軍。寇退,詔偕都指揮夏忠等鎮守居庸。竑至,簡士馬,繕厄塞,劾將帥不職者,壁壘一新。

景泰元年四月,浙江鎮守中官李德上言:“馬順等有罪,當請命行誅。諸臣乃敢擅殺。非有內官擁護,危矣。是皆犯闕賊臣。不宜用。”章下廷議。于謙等奏曰:“上皇蒙塵,禍由賊振。順等實振腹心。陛下監國,群臣共請行戮,而順猶敢呵叱。是以在廷文武及宿衛軍士忠憤激發,不暇顧忌,捶死三人。此正《春秋》誅亂賊之大義也。向使乘輿播遷,奸黨猶在,國之安危殆未可知。臣等以為不足問。”帝曰:“誅亂臣,所以安眾志。廷臣忠義,朕已知之,卿等勿以德言介意。”八月,竑以疾還朝。尋命同都督僉事徐恭督漕運,治通州至徐州運河。明年,尚寶司檢順牙牌不得,順子請責之竑,帝許焉。諸諫官言:“順黨奸罪重,廷臣共除之,遑問牙牌。且非竑一人事,若責之竑,忠臣懼矣。”乃寢前旨。是年冬,耿九疇召還,敕竑兼巡撫淮、揚、廬三府,徐、和二州,又命兼理兩淮鹽課。

四年正月,以災傷疊見,方春盛寒,上言:“請敕責諸臣痛自修省,省刑薄斂,罷無益之工,嚴無功之賞,散財以收民心,愛民以植邦本。陛下益近親儒臣,講道論德,進君子,退小人,以回天意。”且引罪乞罷。帝納其言,遂下詔修省,求直言。

先是,鳳陽、淮安、徐州大水,道殣相望。竑上疏奏,不待報,開倉振之。至是山東、河南饑民就食者坌至,廩不能給。惟徐州廣運倉有餘積,竑欲盡發之,典守中官不可。竑往告曰:“民旦夕且為盜。若不吾從,脫有變,當先斬若,然後自請死耳。”中官憚竑威名,不得已從之。竑乃自劾專擅罪,因言“廣運所儲僅支三月,請令死罪以下,得於被災所入粟自贖。”帝復命侍郎鄒乾齎帑金馳赴,聽便宜。竑乃躬自巡行散振,不足,則令沿淮上下商舟,量大小出米。全活百八十五萬餘人。勸富民出米二十五萬餘石,給饑民五十五萬七千家。賦牛種七萬四千餘,復業者五千五百家,他境流移安輯者萬六百餘家。病者給藥,死者具槥,所鬻子女贖還之,歸者予道里費。人忘其飢,頌聲大作。初,帝聞淮、鳳飢,憂甚。及得竑發廣運倉自劾疏,喜曰:“賢哉都御史!活我民矣。”尚書金濂、大學士陳循等皆稱竑功。是年十月,就進左副都御史。時濟寧亦飢,帝遣尚書沈翼齎帑金三萬兩往振。翼散給僅五千兩,余以歸京庫。竑劾翼奉使無狀,請仍易米備振,從之。

明年二月上言:“比年饑饉荐臻,人民重困。頃冬春之交,雪深數尺,淮河抵海冰凍四十餘里,人畜僵死萬餘,弱者鬻妻子,強者肆劫奪,衣食路絕,流離載途。陛下端居九重,大臣安處廊廟,無由得見。使目擊其狀,未有不為之流涕者也。陛下嗣位以來,非不敬天愛民,而天變民窮特甚者,臣竊恐聖德雖修而未至,大倫雖正而未篤,賢才雖用而未收其效,邪佞雖屏而未盡其類,仁愛施而實惠未溥,財用省而上供未節,刑罰寬而冤獄未伸,工役停而匠力未息,法制頒而奉行或有更張,賦稅免而有司或仍牽制。有一於此,皆足以乾和召變。伏望陛下修厥德以新厥治。欽天命,法祖宗,正倫理,篤恩義,戒逸樂,絕異端,斯修德有其誠矣。進忠良,遠邪佞,公賞罰,寬賦役,節財用,戒聚斂,卻貢獻,罷工役,斯圖治有其實矣。如是而災變不息,未之有也。”帝褒納之,敕內外臣工同加修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