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八十 列傳第六十八



當是時,帝更新庶政,言路大開。新進者爭,欲以功名自見。封章旁午,頗傷激訐,鼐意氣尤銳。其所抨擊,間及海內人望,以故大臣多畏之,而吉尤不能堪。使人啖御史魏璋曰:“君能去鼐,行僉院事矣。”璋欣然,日夜伺鼐短。未幾,而吉人之獄起。

吉人者,長安人。成化末進士,為中書舍人。四川飢,帝遣郎中江漢往振。人言漢不勝任,宜遣四使分道振,且擇才能御史為巡按,庶荒政有裨。因薦給事中宋琮、陳璚、韓鼎,御史曹璘,郎中王沂、洪鐘,員外郎東思誠,評事王寅,理刑知縣韓福及壽州知州劉概可使,而巡按則鼐足任之。璋遂草疏,偽署御史陳景隆等名,言吉人抵抗成命,私立朋黨。帝怒,下人詔獄,令自引其黨。人以鼐、璘、思誠、概、福對。璋又嗾御史陳璧等言:“璘、福、思誠非其黨,其黨則鼐、概及主事李文祥、庶吉士鄒智、知州董傑是也。概嘗饋鼐白金,貽之書,謂夜夢一人騎牛幾墮,鼐手挽之得不仆,又見鼐手執五色石引牛就道。因解之曰:‘人騎牛謂朱,乃國姓。意者國將傾,賴鼐扶之,而引君當道也。’鼐、概等自相標榜,詆毀時政,請並文祥、智、傑逮治。”疏上,吉從中主之,悉下詔獄,欲盡置之死。

刑部尚書何喬新、侍郎彭韶等持之,外議亦洶洶不平。乃坐概妖言律斬;鼐受賄,戍肅州;人欺罔,削籍;智、文祥、傑皆謫官。吏部尚書王恕奏曰:“律重妖言,謂造作符讖類耳。概書詞雖妄,良以鼐數言事不避利害,因推詡之。今當以妖言,設有如造亡秦讖者,更何以罪之?”帝得疏意動,命姑系獄。既而熱審,喬新等言:“概本不應妖言律。且概五歲而孤,無兄弟,母孫氏守節三十年,曾被旌,老病且貧。概死,母必不全,祈聖恩矜恤。”乃減概死,戍海州。

醯濟寧人。成化二十年進士。除壽州知州,毀境內淫祠幾盡,三年教化大行。弘治初上言:“刑賞予奪,人主大柄,後世乃有為女子、小人、強臣、外戚所攘竊者,由此輩心險術巧,人主稍加親信,輒墮計中。愛者,乘君之喜而游言以揚之;惡者,乘君之怒而微言以中之,使賢人君子卒受曖昧而去。卿相缺人,則遷延餌引,待有交通請屬軟美易制之人,然後薦用。其剛正不阿者,輒媒孽而放棄之,俟其氣衰慮易,不至大立異同,乃更收錄。巧計既行,刑賞予奪雖名人主獨操,實一出於其所簸弄。迨黨立勢成,復恐一旦敗露,則又極意以排諫諍之士。務使其君孤立於上,耳無聞,目無見,以圖便其私,不至其身與國俱敗不止。故夫刑賞予奪,必由大臣奏請、台諫集議而後可行。或有矯誣,窮治不輕貸,則讒佞莫能間,而權不下移矣。”考績赴都,遂遇禍,竟卒於戍所。

鼐既戍,無援之者,久之始釋歸。

董傑,涇縣人。成化末進士。鼐之論暑月輟講也,傑方謁選,亦抗疏爭,由是知名。授沔陽知州,甫數月,逮系詔獄,謫四川行都司知事,歷遷河南左布政使。所在盡職業,為民所懷。正德六年,江西盜起,巡撫王哲兵敗召還,擢傑右副都御史代之。未幾卒。

璋既為吉心腹,果擢大理寺丞。坐事下獄,黜為九江同知,悒悒死。

姜綰,字玉卿。弋陽人。成化十四年進士。由景陵知縣擢南京御史。弘治初,陳治道十事。又言午朝宜論大政,毋泛陳細故,皆報聞。

二年二月,南京守備中官蔣琮以蘆場事下綰覆按,琮囑綰求右己。綰疏言:“琮以守備重臣與小民爭利,假公事以適私情。用揭帖而抗詔旨,揚言陰中,脅以必從。其他變亂成法,厥罪有十。以內官侵言官職,罪一。妒害大臣,妄論都御史秦紘,罪二。怒河閘官失迎候,欲奏罷之,罪三。受民詞不由通政,罪四。分遣腹心,侵漁國課,罪五。按季收班匠工銀,罪六。擅收用罷閒都事,罪七。官僚忤意,輒肆中傷,罪八。妄奏主事周琦罪,欺罔朝廷,罪九。保舉罷斥內臣,竊天子威柄,罪十。”事下南京三法司。既,復特遣官覆治以奏。

先是,御史余濬劾中官陳祖生違制墾後湖田,湖為之淤。奏下南京主事盧錦勘報。錦故與祖生有隙。而給事中方向嘗率同官繆樗等劾祖生及文武大臣不職狀,又因雷震孝陵柏,劾大學士劉吉等十一人,而詆祖生益力。祖生銜向切骨。時向方監後湖黃冊,祖生遂揭向、錦實侵湖田。詔下法司勘。勘未上,而琮為綰所劾。於是琮、祖生及吉合謀削錦籍,謫向官,復逮綰及同官孫紘、劉遜、金章、紀傑、曹玉、譚肅、徐禮、余濬,給事中繆樗,赴京論鞫,皆謫為州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