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七十六 列傳第六十四



彗見三台,時等言:“外廷大政固所當先,宮中根本尤為至急。諺雲‘子出多母’。今嬪嬙眾多,維熊無兆。必陛下愛有所專,而專寵者已過生育之期故也。望均恩愛,為宗社大計。”時帝專寵萬貴妃,妃年已近四十,時故云然。又言:“大臣黜陟,宜斷自宸衷,或集群臣僉議。不可悉委臣下,使大權旁落。”帝雖不能從,而心嘉其忠。

都御史項忠討滿四不利。朝議命撫寧侯朱永將京軍往赴。永故難其行,多所邀請。時惡其張大,且度軍可無行,第令整裝待。會忠馳奏,已圍賊石城。帝遣中官懷恩、黃賜偕兵部尚書白圭、程信等至閣議。時曰:“賊四出攻剽,鋒誠不可當。今入石城自保,我軍圍甚固,此困獸易擒耳。”信曰:“安知忠不退師?”時曰:“彼部分已定,何故自退?且今出師,度何時到?”信曰:“來春。”時曰:“如此,益緩不及事。事成敗,冬月決矣。”信忿,出危言曰:“忠若敗,必斬一二人,然後出師。”眾危之,問時何見。曰:“觀忠疏曲折,知其能。若聞別遣禁軍,將退避不敢任,賊不可知矣。”時惟商輅然其言。至冬,賊果平,人乃大服。改吏部尚書。

五年得疾在告。逾三月,帝趣赴閣視事,免朝參。是冬,無雪。疏言:“光祿寺採辦,各城門抽分,掊克不堪。而獻珍珠寶石者,倍估增直,漁竭帑藏。乞革其弊,以惠小民。”帝優詔褒納。畿輔、山東、河南旱,請免夏稅鹽鈔,及太僕寺賠課馬。京師米貴,請發倉儲五十萬石平糶。並從之。時以舊臣見倚重,遇事爭執無所避。而是時帝怠於政,大臣希得見。萬安同在閣,結中貴戚畹,上下壅隔,時頗懷憂。

七年,疾復作,乞致仕。帝慰留之,不得去。冬,彗復見,時言政本七事:一,毋惑佛事,糜金錢;二,傳旨專委司禮監,毋令他人,以防詐偽;三,延見大臣議政事;四,近幸賜予太多,工匠冒官無紀,而重囚死徙者,法不蔽罪。宜戒淫刑僣賞;五,虛懷受諫,勿惡切直;六,戒廷臣毋依違,凡政令失當,直言論奏;七,清理牧馬草地,減退勢要莊田。皆切中時弊。

寧晉伯劉聚為從父太監永誠請封謚,且乞祠額,禮部執故事卻之。帝特賜額曰“褒功”,命內閣擬封謚。時等言:“即予永誠,將來守邊內臣皆援此陳乞,是變祖宗法自今日始。”或言宋童貫封王,時曰:“貫封王在徽宗末年,豈盛世事耶?”乃寢。

時每因災變上言,或留中,或下所司,多阻隔,悒悒不得志。五年以後,凡七在告,帝輒命醫就視,數遣內臣賜賚。十一年正月,以秩滿進少保。逾月卒,年六十。贈太師,諡文憲。

時立朝三十年,孜孜奉國,持正存大體,公退未嘗以政語子弟。有所論薦,不使其人知。燕居無惰容,服御儉約,無聲樂之奉,非其義不取,有古大臣風。

商輅,字弘載,淳安人。舉鄉試第一。正統十年,會試、殿試皆第一。終明之世,三試第一者,輅一人而已。除修撰,尋與劉儼等十人進學東閣。輅丰姿瑰偉,帝親簡為展書官。郕王監國,以陳循、高谷薦入內閣,參機務。徐珵倡南遷議,輅力沮之。其冬,進侍讀。景泰元年遣迎上皇於居庸,進學士。

三年,錦衣指揮盧忠令校尉上變,告上皇與少監阮浪、內使王瑤圖復位。帝震怒,捕二人下詔獄,窮治之。忠筮於術者同寅,寅以大義折之,且曰:“此大凶兆,死不足贖。”忠懼,佯狂以冀免。輅及中官王誠言於帝曰:“忠病風,無足信,不宜聽妄言,傷大倫。”帝意少解。乃並下忠獄,坐以他罪,降為事官立功。殺瑤,錮浪於獄,事得不竟。

太子既易,進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學士如故,賜第南薰里。塞上腴田率為勢豪侵據,輅請核還之軍。開封、鳳陽諸府饑民流濟寧、臨清間,為有司驅逐。輅憂其為變,請招墾畿內八府閒田,給糧種,民皆有所歸。鍾同、章綸下獄,輅力救得無死。《寰宇通志》成,加兼太常卿。

景帝不豫,群臣請建東宮,不許。將繼奏,輅援筆曰:“陛下宣宗章皇帝之子,當立章皇帝子孫。”聞者感動。以日暮,奏未入,而是夜石亨輩已迎復上皇。明日,王文、于謙等被收,召輅與高谷入便殿,溫旨諭之,命草復位詔。亨密語輅,赦文毋別具條款。輅曰:“舊制也,不敢易。”亨輩不悅,諷言官劾輅朋奸,下之獄。輅上書自訴《復儲疏》在禮部,可覆驗,不省。中官興安稍解之,帝愈怒。安曰:“向者此輩創議南遷,不審置陛下何地。”帝意漸釋,乃斥為民。然帝每獨念“輅,朕所取士,嘗與姚夔侍東宮”,不忍棄之。以忌者,竟不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