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四十四 列傳第一百三十二



忠賢初聞疏,懼甚。其黨王體乾及客氏力為保持,遂令魏廣微調旨切責漣。先是,漣疏就欲早朝面奏。值次日免朝,恐再宿機泄,遂於會極門上之,忠賢乃得為計。漣愈憤,擬對仗復劾之,忠賢詗知,遏帝不御朝者三日。及帝出,群閹數百人衷甲夾陛立,敕左班官不得奏事,漣乃止。

自是,忠賢日謀殺漣。至十月,吏部尚書趙南星既逐,廷推代者,漣注籍不與。忠賢矯旨責漣大不敬,無人臣禮,偕吏部侍郎陳於廷、僉都御史左光斗並削籍。忠賢恨不已,再興汪文言獄,將羅織殺漣。五年,其黨大理丞徐大化劾漣、光斗黨同伐異,招權納賄,命逮文言下獄鞫之。許顯純嚴鞫文言,使引漣納熊廷弼賄。文言仰天大呼曰:“世豈有貪贓楊大洪哉!”至死不承。大洪者,漣別字也。顯純乃自為獄詞,坐漣贓二萬,遂逮漣。士民數萬人擁道攀號,所歷村市,悉焚香建醮,祈祐漣生還。比下詔獄,顯純酷法拷訊,體無完膚。其年七月遂於夜中斃之,年五十四。

漣素貧,產入官不及千金。母妻止宿譙樓,二子至乞食以養。征贓令急,鄉人競出貲助之,下至賣菜傭亦為輸助。其節義感人如此。崇禎初,贈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謚忠烈,官其一子。

左光斗,字遺直,桐城人。萬曆三十五年進士。除中書舍人。選授御史,巡視中城。捕治吏部豪惡吏,獲假印七十餘,假官一百餘人,輦下震悚。

出理屯田,言:“北人不知水利,一年而地荒,二年而民徙,三年而地與民盡矣。今欲使旱不為災,澇不為害,惟有興水利一法。”因條上三因十四議:曰因天之時,因地之利,因人之情;曰議浚川,議疏渠,議引流,議設壩,議建閘,議設陂,議相地,議築塘,議招徠,議擇人,議擇將,議兵屯,議力田設科,議富民拜爵。其法犁然具備,詔悉允行。水利大興,北人始知藝稻。鄒元標嘗曰:“三十年前,都人不知稻草何物,今所在皆稻,種水田利也。”閹人劉朝稱東宮令旨,索戚畹廢莊。光斗不啟封還之,曰:“尺土皆殿下有,今日安敢私受。”閹人憤而去。

光宗崩,李選侍據乾清宮,迫皇長子封皇后。光斗上言:“內廷有乾清宮,猶外廷有皇極殿,惟天子御天得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共居之。其他妃嬪雖以次進御,不得恆居,非但避嫌,亦以別尊卑也。選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儼然尊居正宮,而殿下乃退處慈慶,不得守几筵,行大禮,名分謂何?選侍事先皇無脫簪戒旦之德,於殿下無拊摩養育之恩,此其人,豈可以托聖躬者?且殿下春秋十六齡矣,內輔以忠直老成,外輔以公孤卿貳,何慮乏人,尚須乳哺而襁負之哉?況睿哲初開,正宜不見可欲,何必托於婦人女子之手?及今不早斷決,將借撫養之名,行專制之實。武氏之禍再見於今,將來有不忍言者。”時選侍欲專大權,廷臣箋奏,令先進乾清,然後進慈慶。得光斗箋,大怒,將加嚴譴。數遣使宣召光斗,光斗曰:“我天子法官也,非天子召不赴。若輩何為者?”選侍益怒,邀熹宗至乾清議之。熹宗不肯往,使使取其箋視之,心以為善,趣擇日移宮,光斗乃免。當是時,宮府危疑,人情危懼,光斗與楊漣協心建議,排閹奴,扶沖主,宸極獲正,兩人力為多。由是朝野並稱為“楊左”。

未幾,御史賈繼春上書內閣,言帝不當薄待庶母。光斗聞之,即上言:“先帝宴駕,大臣從乾清宮奉皇上出居慈慶宮,臣等以為不宜避選侍。故臣於初二日具《慎守典禮肅清宮禁》一疏,宮中震怒,禍幾不測。賴皇上保全,發臣疏於內閣。初五日,閣臣具揭再催,奉旨移宮。至初六日,皇上登極,駕還乾清。宮禁肅然,內外寧謐。夫皇上既當還宮,則選侍之當移,其理明白易曉。惟是移宮以後,自宜存大體,捐小過。若復株連蔓引,使宮闈不安,即於國體有損。乞立誅盜寶宮奴劉遜等,而盡寬其餘。”帝乃宣諭百官,備述選侍凌虐聖母諸狀。及召見,又言:“朕與選侍有仇。”繼春用是得罪去。

時廷臣議改元。或議削泰昌弗紀,或議去萬曆四十八年,即以今年為泰昌,或議以明年為泰昌,後年為天啟。光鬥力排其說,請從今年八月以前為萬曆,以後為泰昌,議遂定。孫如游由中旨入閣,抗疏請斥之。出督畿輔學政,力杜請寄,識鑒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