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三十五 列傳第一百二十三

王汝訓 余懋學 張養蒙 孟一脈 何士晉(陸大受 張庭 李俸) 王德完 蔣允儀 鄒維璉(吳羽文)

王汝訓,字古師,聊城人。隆慶五年進士。除元城知縣。萬曆初,入為刑部主事。改兵部,累遷光祿少卿。吏科都給事中海寧陳與郊者,大學士王錫爵門生,又附申時行,恣甚。汝訓抗疏數其罪,言:“與郊今日薦巡撫,明日薦監司。每疏一出,受賄狼籍。部曹吳正志一發其奸,身投荒徼。吏部尚書楊巍亦嘗語侍郎趙煥,謂為小人。乞速罷譴。且科道以言為職,乃默默者顯,諤諤者絀。直犯乘輿,屢荷優容。稍涉當途,鏇遭擯斥。言官不難於批鱗,而難於借劍,此何為也?天下惟公足以服人。今言者不論是非,被言者不論邪正,模稜兩可,曲事調停,而曰務存大體。是懲議論之紛紜,而反致政體之決裂也。乞特敕吏部,自後遷轉科道,毋惡異喜同,毋好諛醜正。”是時,巍以政府故,方厚與郊。聞汝訓言引己且刺之,大恚,言:“臣未嘗詆與郊。汝訓以寺臣攻言路,正決裂政體之大者。”乃調汝訓南京。頃之,御史王明復劾與郊,並及巍,詔奪明俸,擢與郊太常少卿。都人為之語曰:“欲京堂,須彈章。”與郊尋以憂去。後御史張應揚追劾其交通文選郎劉希孟,考選納賄,並免官。未幾,其子殺人論死,與郊悒悒卒。

汝訓入為太常少卿。孟秋饗廟,帝不親行。汝訓極諫。帝慍甚,以其言直,不罪也。尋進太僕卿,調光祿。汝訓先為少卿,寺中歲費二十萬,至是濫增四萬有奇。汝訓據《會典》,請盡裁內府冗食,不許。

二十二年,改左僉都御史。鏇進右副都御史,巡撫浙江。汝訓性清介,方嚴疾惡。巡按御史南昌彭應參亦雅以強直名,相與力鋤豪右。烏程故尚書董份、祭酒范應期里居不法,汝訓將繩之。適應參行部至,應期怨家千人遮道陳牒。應參持之急,檄烏程知縣張應望按之。應期自縊死,其妻吳氏詣闕訴冤。帝命逮應參、應望詔獄,革汝訓職,詰吏部都察院任用非人。尚書孫丕揚、都御史衷貞吉等引罪,且論救。帝意未釋,謫救應參者給事中喬胤等於外。言官訟汝訓、應參,亦及胤,帝愈怒。疏入,輒重胤譴,至除名,而謫應望戍煙瘴,應參為民。

汝訓家居十五年,起南京刑部右侍郎。召改工部,署部事。初,礦稅興,以助大工為名。後悉輸內帑,不以供營繕。而四方采木之需多至千萬,費益不訾。汝訓屢請發帑佐工,皆不報。在部歲余,力清夙弊。中官請乞,輒執奏不予,節冗費數萬。卒,贈工部尚書,謚恭介。

余懋學,字行之,婺源人。隆慶二年進士。授撫州推官,擢南京戶科給事中。萬曆初,張居正當國,進《白燕白蓮頌》。懋學以帝方憂旱,下詔罪己,與百官圖修禳。而居正顧獻瑞,非大臣誼,抗疏論之。已,論南京守備太監申信不法,帝為罷信。久之,陳崇惇大、親謇諤、慎名器、戒紛更、防佞諛五事。時居正方務綜核,而懋學疏與之忤,斥為民,永不敘錄。居正死,起懋學故官,奏奪成國公朱希忠王爵,請召還光祿少卿岳相、給事中魏時亮等十八人。帝俱報可。尋擢南京尚寶卿。

十三年,御史李植、江東之等以言事忤執政。同官蔡系周、孫愈賢希執政指,紛然攻訐,懋學上言:

諸臣之不能容植等,一則以科場不能無私,而惡植等之訐發;一則以往者常保留居正,而忌吳中行、沈思孝等之召用。二疑交於中,故百妒發於外也。夫威福自上,則主勢尊。植等三臣,陛下所親擢者也,乃舉朝臣工百計排之;假令政府欲用一人,諸臣敢力挫之乎?臣謹以臣工之十蠹為陛下言之。

今執政大臣,一政之善,輒矜贊導之功,一事之失,輒諉挽回之難,是為誣上。其蠹一。進用一人,執政則曰我所注意也,冢宰則曰我所推轂也,選郎則曰我所登用也。受爵公朝,拜恩私室,是為招權。其蠹二。陛下天縱聖明,猶虛懷納諫。乃二三大僚,稍有規正,輒奮袂而起,惡聲相加,是為諱疾。其蠹三。中外臣工,率探政府意向,而不恤公論。論人則毀譽視其愛憎,行政則舉置徇其喜怒,是為承望。其蠹四。君子立身,和而不同。今當路意有所主,則群相附和,敢於抗天子,而難於違大臣,是為雷同。其蠹五。我國家諫無專官,今他曹稍有建白,不曰出位,則曰沽名,沮忠直之心,長壅蔽之漸,是為阻抑。其蠹六。自張居正蒙蔽主聰,道路以目,今餘風未殄,欺罔日滋。如潘季馴之斥,大快人心,而猶累牘連章為之申雪,是為欺罔。其蠹七。近中外臣僚或大臣交攻,或言官相訐,始以自用之私,終之好勝之習。好勝不已,必致忿爭,忿爭不已,必致黨比。唐之牛、李,宋之洛、蜀,其初豈不由一言之相失哉?是為競勝。其蠹八。佞諛成風,日以浸甚。言及大臣,則等之伊、傅;言及邊帥,則擬以方、召;言及中官,則夸呂、張復出;言及外吏,則頌卓、魯重生。非藉結歡,即因邀賂,是為佞諛。其蠹九。國家設官,各有常職。近兩京大臣,務建白以為名高,侵職掌而聽民訟。長告訐之風,失具瞻之體,是為乖戾。其蠹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