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四十五 列傳第一百三十三



五年春,以汪文言獄詞連及,削職提問。忠賢恨不置。明年二月復於他疏責昌期已削籍猶冠蓋延賓,令緹騎逮問。逾月,復入之李實疏中,下詔獄。昌期慷慨對簿,詞氣不撓,竟坐贓三千,五毒備至。四月晦,斃於獄。

莊烈帝即位,贈詹事兼侍讀學士,錄其一子,詔並予謚。而是時,姚希孟以詞臣持物論,雅不善左光斗、周宗建,力尼之,遂並昌期及周起元、李應升、黃尊素、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皆不獲謚。福王時,始諡文貞。

周順昌,字景文,吳縣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授福州推官。捕治稅監高寀爪牙,不少貸。寀激民變,劫辱巡撫袁一驥,質其二子,並質副使呂純如。或議以順昌代,順昌不可,純如以此銜順昌。擢吏部稽勛主事。天啟中,歷文選員外郎,署選事。力杜請寄,抑僥倖,清操皭然。乞假歸。

順昌為人剛方貞介,疾惡如仇。巡撫周起元忤魏忠賢削籍,順昌為文送之,指斥無所諱。魏大中被逮,道吳門,順昌出餞,與同臥起者三日,許以女聘大中孫。旂尉屢趣行,順昌瞋目曰:“若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歸語忠賢,我故吏部郎周順昌也。”因戟手呼忠賢名,罵不絕口。旂尉歸,以告忠賢。御史倪文煥者,忠賢義子也,誣劾同官夏之令,致之死。順昌嘗語人,他日倪御史當償夏御史命。文煥大恚,遂承忠賢指,劾順昌與罪人婚,且誣以贓賄,忠賢即矯旨削奪。先所忤副使呂純如,順昌同郡人,以京卿家居,挾前恨,數譖於織造中官李實及巡撫毛一鷺。已,實追論周起元,遂誣順昌請囑,有所乾沒,與起元等並逮。

順昌好為德於鄉,有冤抑及郡中大利害,輒為所司陳說,以故士民德順昌甚。及聞逮者至,眾鹹憤怒,號冤者塞道。至開讀日,不期而集者數萬人,鹹執香為周吏部乞命。諸生文震亨、楊廷樞、王節、劉羽翰等前謁一鷺及巡按御史徐吉,請以民情上聞。旗尉厲聲罵曰:“東廠逮人,鼠輩敢爾!”大呼:“囚安在?”手擲鋃鐺於地,聲琅然。眾益憤,曰:“始吾以為天子命,乃東廠耶!”蜂擁大呼,勢如山崩。旂尉東西竄,眾縱橫毆擊,斃一人,余負重傷,逾垣走。一鷺、吉不能語。知府寇慎、知縣陳文瑞素得民,曲為解諭,眾始散。順昌乃自詣吏。又三日北行,一鷺飛章告變,東廠刺事者言吳人盡反,謀斷水道,劫漕舟,忠賢大懼。已而一鷺言縛得倡亂者顏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元等,亂已定,忠賢乃安。然自是緹騎不出國門矣。

順昌至京師,下詔獄。許顯純鍛鍊,坐贓三千,五日一酷掠,每掠治,必大罵忠賢。顯純椎落其齒,自起問曰:“復能罵魏上公否?”順昌噀血唾其面,罵益厲。遂於夜中潛斃之。時六年六月十有七日也。

明年,莊烈帝即位,文煥伏誅,實下吏,一鷺、吉坐建忠賢祠,純如坐頌璫,並麗逆案。順昌贈太常卿,官其一子。給事中瞿式耜訟諸臣冤,稱順昌及楊漣、魏大中清忠尤著,詔謚忠介。

長子茂蘭,字子佩,刺血書疏,詣闕訴冤,詔以所贈官推及其祖父。茂蘭更上疏,請給三世誥命,建祠賜額。帝悉報可,且命先後慘死諸臣,鹹視此例。茂蘭好學砥行,不就蔭敘。國變後,隱居不出,以壽終。

諸生朱祖文者,都督先之孫。當順昌被逮,間行詣都,為納饘粥、湯藥。及征贓令急,奔走稱貸諸公間。順昌櫬歸,祖文哀慟發病死。

佩韋等皆市人,文元則順昌輿隸也,論大辟。臨刑,五人延頸就刃,語寇慎曰:“公好官,知我等好義,非亂也。”監司張孝流涕而斬之。吳人感其義,合葬之虎丘傍,題曰:“五人之墓”。其地即一鷺所建忠賢普惠祠址也。

周宗建,字季侯,吳江人,尚書用曾孫也。萬曆四十一年進士。除武康知縣,調繁仁和,有異政,入為御史。

天啟元年,為顧存仁、王世貞、陶望齡、顧憲成請謚,追論萬曆朝小人,歷數錢夢皋、康丕揚、亓詩教、趙興邦亂政罪,並詆李三才、王圖。時遼事方棘,上疏責備輔臣。無何,瀋陽破,宗建責當事大臣益急,因請破格用人,召還熊廷弼。已,論兵部尚書崔景榮不當信奸人劉保,輔臣劉一燝不當抑言路,因刺右通政林材、光祿卿李本固。材、本固移疾去。魏大中劾王德完庇楊鎬、李如楨,宗建為德完力攻大中,其持論數與東林左。會是歲冬,奉聖夫人客氏既出宮復入,宗建首抗疏極諫,中言:“天子成言,有同兒戲。法宮禁地,僅類民家。聖朝舉動有乖,內外防閒盡廢。此輩一叨隆恩,便思逾分,狎溺無紀,漸成驕恣,釁孽日萌,後患難杜。王聖、朱娥、陸令萱之覆轍,可為殷鑑。”忤旨,詰責。清議由此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