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四十五 列傳第一百三十三



八月,河南進玉璽。忠賢欲侈其事,命由大明門進,行受璽禮,百僚表賀。尊素上言:“昔宋哲宗得璽,蔡確等競言祥瑞,改年元符,宋祚卒不競。本朝弘治時,陝西獻玉璽,止令取進,給賞五金。此祖宗故事,宜從。”事獲中止。五年春,遣視陝西茶馬。甫出都,逆黨曹欽程劾其專擊善類,助高攀龍、魏大中虐焰,遂削籍。

尊素謇諤敢言,尤有深識遠慮。初入台,鄒元標實援之,即進規曰:“都門非講學地,徐文貞已叢議於前矣。”元標不能用。楊漣將擊忠賢,魏大中以告,尊素曰:“除君側者,必有內援。楊公有之乎?一不中,吾儕無噍類矣。”萬景死,尊素諷漣去,漣不從,卒及於禍。大中將劾魏廣微,尊素曰:“廣微,小人之包羞者也,攻之急,則挺而走險矣。”大中不從,廣微益合於忠賢,以興大難。

是時,東林盈朝,自以鄉里分朋黨。江西章允儒、陳良訓與大中有隙,而大中欲駁尚書南師仲恤典,秦人亦多不悅。尊素急言於大中,止之。最後,山西尹同皋、潘雲翼欲用其座主郭尚友為山西巡撫,大中以尚友數問遺朝貴,執不可。尊素引杜征南數遺洛中貴要為言,大中卒不可,議用謝應祥,難端遂作。

汪文言初下獄,忠賢即欲羅織諸人。已,知為尊素所解,恨甚。其黨亦以尊素多智慮,欲殺之。會吳中訛言尊素欲效楊一清誅劉瑾,用李實為張永,授以秘計。忠賢大懼,遣刺事者至吳中凡四輩。侍郎烏程沈演家居,奏記忠賢曰:“事有跡矣。”於是日遣使譙訶實,取其空印白疏,入尊素等七人姓名,遂被逮。使者至蘇州,適城中擊殺逮周順昌旗尉,其城外人並擊逮尊素者。逮者失駕帖,不敢至。尊素聞,即囚服詣吏,自投詔獄。許顯純、崔應元搒掠備至,勒贓二千八百,五日一追比。已,知獄卒將害己,叩首謝君父,賦詩一章,遂死,時六年閏六月朔日也,年四十三。崇禎初,贈太僕卿,任一子。福王時,追謚忠端。

李應升,字仲達,江陰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授南康推官。出無辜十九人於死,置大猾數人重辟。士民服其公廉,為之謠曰:“前林後李,清和無比。”林謂晉江林學曾,卒官南京戶部侍郎,以清慎著稱者也。九江、南康間有柯、陳二大族,相傳陳友諒苗裔,負固強梗,嘗拒捕,有司議兵之。應升單騎往諭,皆叩頭聽命,出所匿罪人,一方以定。

天啟二年,征授御史,謁假歸。明年秋,還朝。時天子暗弱,庶政怠弛。應升上疏曰:“方今遼土淪沒,黔、蜀用兵,紅夷之焰未息,西部之賞日增;逃兵肆掠於畿輔,窮民待盡於催科。逗遛習慣,大將畏敵而不敢前;法紀陵夷,驕兵鼓譟而弗能問。在在增官,日日會議;覆疏衍為故套,嚴旨等若空言。陛下不先振竦精神,發皇志氣,群臣孰肯任怨以破情面之世界者?祖宗有早午晚三朝,猶時御便殿咨訪時政。願俯納臣言,奮然力行,天下事尚可為也。”報聞。

頃之,復陳時政,略曰:“今天下敝壞極矣,在君臣奮興而力圖之。陛下振紀綱,則片紙若霆;大臣捐私曲,則千里運掌;台諫任糾彈,則百司飲冰。今動議增官,為人營窟,紛紜遷徙,名實乖張。自登、萊增巡撫,而侵冒百餘萬;增招練監軍,而侵冒又十餘萬。邊關內地,將領如蟻,剝軍侵饟,又不知幾十萬。增置總督,何補塞垣;增置京堂,何裨政事。樞貳添注矣,孰慷慨以行邊;司空添注矣,孰拮据以儲備;大將添注矣,只工媒孽而縱逋逃;禮、兵司屬添注二三十人矣,誰儲邊才而精典禮。濫開邊俸,捷徑燃灰,則吏治日壞;白衣攘臂,邪人入幕,則奸弁充斥。臣請斷自聖心,一切報罷。”又言:“今事下部曹,十九寢閣,宜重申國典,明正將領之罪。錦衣旗尉,半歸權要,宜遣官巡視,如京營之制。衛官襲職,比試不嚴,宜申明舊章,無使幸進將校蠶食。逃軍不招,私募乞兒,半分其饟,宜力為創懲。窮民敲扑,號哭滿庭,奸吏侵漁,福堂安坐,宜嚴其法制。”時不能用。俄劾南京都御史王永光庇部郎范得志,顛倒公論,永光尋自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