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四十五 列傳第一百三十三



五年三月,大學士馮銓銜御史張慎言嘗論己,屬其門生曹欽程誣劾,而以宗建為首,並及李應升、黃尊素。忠賢遂矯詔削籍,下撫按追贓。明年以所司具獄緩,遣緹騎逮治。俄入之李實疏中,下詔獄毒訊。許顯純厲聲罵曰:“復能詈魏上公一丁不識乎!”竟坐納廷弼賄萬三千,斃之獄。

宗建既死,征贓益急。其所親副使蔣英代之輸,亦坐削籍。忠賢敗,詔贈宗建太僕寺卿,官其一子。福王時,追謚忠毅。

蔣英,嘉善人。舉進士,歷知松溪、漳浦、宜興。天啟時,由南京驗封郎中,出為福建副使,遂遭璫禍。忠賢敗,以故官分巡蘇、松,坐事貶秩。未行而宜興民變,上官以英先治宜興,得民心,檄之撫治。宜興非英所轄,辭不得,則單騎往諭,懲豪家僮客數人,令亂民自獻其首惡,亂遂定。宜興故多豪家,修撰陳於泰、編修陳於鼎兄弟尤橫,遂激民變,群執兵鼓譟,勢洶洶。賴英,事鏇定。而周延儒方枋國,與陳氏有連,銜英,再貶兩秩,遂歸。

鞏,遷安人。以附忠賢,驟遷至兵部侍郎。莊烈帝定逆案,削籍論配。我大清拔遷安,鞏遁去,後詣闕自言拒聘,上所撰《卻聘書》。兵部尚書梁廷棟論之,下獄坐死。巡撫楊嗣昌為訟冤,得遣戍。

黃尊素,字真長,餘姚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除寧國推官,精敏強執。

天啟二年,擢御史,謁假歸。明年冬還朝,疏請召還余懋衡、曹於汴、劉宗周、周洪謨、王紀、鄒元標、馮從吾,而劾尚書趙秉忠、侍郎牛應元、通政丁啟睿頑鈍。秉忠、應元俱引去。山東妖賊既平,餘黨復煽,巡撫王惟儉不能撫馭,尊素疏論之,因言:“巡撫本內外兼用,今盡用京卿,不若揚歷外服者之練習。”又數陳邊事,力詆大將馬世龍,忤樞輔孫承宗意。時帝在位數年,未嘗一召見大臣。尊素請復便殿召對故事,面決大政,否則講筵之暇,令大臣面商可否。帝不能用。

四年二月,大風揚沙,晝晦,天鼓鳴,如是者十日。三月朔,京師地震三,乾清宮尤甚。適帝體違和,人情惶懼。尊素力陳時政十失,末言:“陛下厭薄言官,人懷忌諱,遂有剽竊皮毛,莫犯中扃者。今阿保重於趙嬈,禁旅近於唐末,蕭牆之憂慘於敵國。廷無謀幄,邊無折衝,當國者昧安危之機,誤國者護恥敗之局。不於此進賢退不肖,而疾剛方正直之士如仇仇,陛下獨不為社稷計乎?”疏入,魏忠賢大怒,謀廷杖之。韓爌力救,乃奪俸一年。

既而楊漣劾忠賢,被旨譙讓。尊素憤,抗疏繼之,略言:“天下有政歸近幸,威福旁移,而世界清明者乎?天下有中外洶洶,無不欲食其肉,而可置之左右者乎?陛下必以為曲謹可用,不知不小曲謹,不大無忌;必以為惟吾駕馭,不知不可駕馭,則不可收拾矣。陛下登極以來,公卿台諫累累罷歸,致在位者無固志。不於此稱孤立,乃以去一近侍為孤立耶?今忠賢不法狀,廷臣已發露無餘,陛下若不早斷,彼形見勢窮,復何顧忌。忠賢必不肯收其已縱之韁,而淨滌其腸胃;忠賢之私人,必不肯回其已往之棹,而默消其冰山。始猶與士大夫為仇,繼將以至尊為注。柴柵既固,毒螫誰何?不惟台諫折之不足,即干戈取之亦難矣。”忠賢得疏愈恨。

萬燝既廷杖,又欲杖御史林汝翥,諸言官詣閣爭之。小璫數百人擁入閣中,攘臂肆罵,諸閣臣俯首不敢語。尊素厲聲曰:“內閣絲綸地,即司禮非奉詔不敢至,若輩無禮至此!”乃稍稍散去。無何,燝以創重卒。尊素上言:“律例,非叛逆十惡無死法。今以披肝瀝膽之忠臣,竟殞於磨牙礪齒之凶豎。此輩必欣欣相告,吾儕借天子威柄,可鞭笞百僚。後世有秉董狐筆,繼朱子《綱目》者,書曰‘某月某日,郎中萬燝以言事廷杖死’,豈不上累聖德哉!進廷杖之說者,必曰祖制,不知二正之世,王振、劉瑾為之;世祖、神宗之朝,張璁、嚴嵩、張居正為之。奸人慾有所逞,憚忠臣義士掣其肘,必借廷杖以快其私,使人主蒙拒諫之名,己受乘權之實,而仁賢且有抱蔓之形。於是乎為所欲為,莫有顧忌,而禍即移之國家。燝今已矣,辱士殺士,漸不可開。乞復故官,破格賜恤,俾遺孤得扶櫬還鄉,燝死且不朽。”疏入,益忤忠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