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九 列傳第九十七



嵩有是十罪,而又濟之以五奸。知左右侍從之能察意旨也,厚賄結納。凡陛下言動舉措,莫不報嵩。是陛下之左右皆賊嵩之間諜也。以通政司之主出納也,用趙文華為使。凡有疏至,先送嵩閱竟,然後入御。王宗茂劾嵩之章停五日乃上,故嵩得展轉遮飾。是陛下之喉舌乃賊嵩之鷹犬也。畏廠衛之緝訪也,令子世蕃結為婚姻。陛下試詰嵩諸孫之婦,皆誰氏乎?是陛下之爪牙皆賊嵩之瓜葛也。畏科道之多言也,進士非其私屬,不得預中書、行人選。推官、知縣非通賄,不得預給事、御史選。既選之後,入則杯酒結歡,出則餽飠盡相屬。所有愛憎,授之論刺。歷俸五六年,無所建白,即擢京卿。諸臣忍負國家,不敢忤權臣。是陛下之耳目皆賊嵩之奴隸也。科道雖入籠絡,而部寺中或有如徐學詩之輩亦可懼也,令子世蕃擇其有才望者,羅置門下。凡有事欲行者,先令報嵩,預為布置,連絡蟠結,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賊嵩之心膂也。陛下奈何愛一賊臣,而忍百萬蒼生陷於塗炭哉?

至如大學士徐階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違,不敢持正,不可不謂之負國也。願陛下聽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問裕、景二王,或詢諸閣臣。重則置憲,輕則勒致仕。內賊既去,外賊自除。雖俺答亦必畏陛下聖斷,不戰而喪膽矣。

疏入,帝已怒。嵩見召問二王語,喜謂可指此為罪,密構於帝。帝益大怒,下繼盛詔獄,詰何故引二王。繼盛曰:“非二王誰不懾嵩者!”獄上,乃杖之百,令刑部定罪。侍郎王學益,嵩黨也。受嵩屬,欲坐詐傳親王令旨律絞,郎中史朝賓持之。嵩怒,謫之外。於是尚書何鰲不敢違,竟如嵩指成獄,然帝猶未欲殺之也。系三載,有為營救於嵩者。其黨胡植、鄢懋卿怵之曰:“公不睹養虎者耶,將自貽患。”嵩頷之。會都御史張經、李天寵坐大辟。嵩揣帝意必殺二人,比秋審,因附繼盛名並奏,得報。其妻張氏伏闕上書,言:“臣夫繼盛誤聞市井之言,尚狃書生之見,遂發狂論。聖明不即加戮,俾從吏議。兩經奏讞,俱荷寬恩。今忽闌入張經疏尾,奉旨處決。臣仰惟聖德,昆蟲草木皆欲得所,豈惜一回宸顧,下垂覆盆?倘以罪重,必不可赦,願即斬臣妾首,以代夫誅。夫雖遠御魑魅,必能為疆場效死,以報君父。”嵩屏不奏,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棄西市,年四十。臨刑賦詩曰:“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生平未報恩,留作忠魂補。”天下相與涕泣傳頌之。

初,繼盛之將杖也,或遺之蚺蛇膽。卻之曰:“椒山自有膽,何蚺蛇為!”椒山,繼盛別號也。及入獄,創甚。夜半而蘇,碎磁碗,手割腐肉。肉盡,筋掛膜,復手截去。獄卒執燈顫欲墜,繼盛意氣自如。朝審時,觀者塞衢,皆嘆息,有泣下者。後七年,嵩敗。穆宗立,恤直諫諸臣,以繼盛為首。贈太常少卿,謚忠愍,予祭葬,任一子官。已,又從御史郝傑言,建祠保定,名旌忠。

後繼盛論馬市得罪者,何光裕、龔愷。光裕,字思問,梓潼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給事中。偕同官楊上林、齊譽請召遺佚。帝可之,已而報罷。巡視京營,劾罷尚書路迎。與給事中謝登之、御史曾佩建議節財,冗費大省。邊事迫,命清理諸陵守衛軍,條上祛弊七事,多報可。

屢遷兵科都給事中。都指揮呂元夤緣得錦衣,總旗王松冒功襲千戶,光裕皆舉奏之。兵部尚書趙錦疏辯,帝斥元,下松都察院獄,而奪錦等俸。

仇鸞之開馬市也,命尚書史道主之。徇俺答請,以粟豆易牛羊。光裕與御史龔愷等劾道:“委靡遷就。馬市既開,復請封號。今其表意在請乞,而道以為謝恩。況表文非出賊手。道不去,則彼有無厭之求,我無必戰之志,誤國事不小。”時帝方響鸞,責光裕等借道論鸞,以探朝廷。杖光裕、愷八十,余奪俸。光裕不勝杖,卒。隆慶初,贈太常不卿。

愷既杖,官如故。尋列靖江王驕恣狀,疏止大征粵寇。終湖廣副使。愷,字次元,松江華亭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