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七十九 列傳第六十七



方倫為提舉時,御史豐城塗棐巡按福建。司禮中官黃賜,延平人也,請見,棐不可。泉州知府李宗學以受賕為棐所按,訐棐自解,賜從中主其奏。棐、宗學俱被征,詞連倫,當並逮。鎮撫司某曰:“羅先生可至此乎?”即日鞫成上之。倫得免,棐亦復官。

塗棐,天順四年進士。成化中嘗言:“祖宗朝,政事必與大臣面議。自先帝幼沖,未能裁決,柄國者慮其缺遺,假簡易之辭,以便宣布。凡視朝奏事,諭旨輒曰:“所司知之”。此一時權宜,非可循為定製。況批答多參以中官,內閣或不與,尤乖祖制。乞復面議,杜蔽壅之弊。”憲宗不能用。終廣東副使。

章懋,字德懋,蘭溪人。成化二年會試第一,成進士,改庶吉王。明年冬,授編修。

憲宗將以元夕張燈,命詞臣撰詩詞進奉。懋與同官黃仲昭、檢討莊昶疏諫曰:“頃諭臣等撰鰲山煙火詩詞,臣等竊議,此必非陛下本懷,或以兩宮聖母在上,欲備極孝養奉其歡心耳。然大孝在乎養志,不可徒陳耳目之玩以為養也。今川東未靖,遼左多虞,江西、湖廣赤地數千里,萬姓嗷嗷,張口待哺,此正陛下宵旰焦勞,兩宮母后同憂天下之日。至翰林官以論思為職,鄙俚之言豈宜進於君上。伏讀宣宗皇帝御製《翰林箴》有曰‘啟沃之言,唯義與仁。堯、舜之道,鄒、魯以陳。’張燈豈堯、舜之道,詩詞豈仁義之言?若謂煙火細故不足為聖德累,則舜何必不造漆器,禹何必不嗜旨酒,漢文何必不作露台?古帝王慎小謹微必矜細行者,正以欲不可縱,漸不可長也。伏乞將煙火停止,移此視聽以明目達聰,省此資財以振飢恤困,則災祲可銷,太平可致。”帝以元夕張燈,祖宗故事,惡懋等妄言,並杖之闕下,左遷其官。修撰羅倫先以言事被黜,時稱“翰林四諫”。

懋既貶臨武知縣,未行,以給事中毛弘等論救,改南京大理左評事。逾三年,遷福建僉事。平泰寧、沙、尤賊,聽福安民採礦以杜盜源,建議番貨互通貿易以裕商民,政績甚著。滿考入都,年止四十一,力求致仕。吏部尚書尹旻固留之,不可。

既歸,屏跡不入城府。奉親之暇,專以讀書講學為事,弟子執經者日益進。貧無供具,惟脫粟菜羹而已。四方學士大夫高其風,稱為“楓山先生”。家居二十餘年,中外交薦,部檄屢起之,以親老堅不赴。

弘治中,孝宗登用群賢。眾議兩京國學當用名儒,起謝鐸於北監。及南監缺祭酒,遂以懋補之。懋方遭父憂不就。時南監缺司業且二十年,詔特以羅欽順為之,而虛位以待懋。十六年,服闋,懋復固辭。不允,始蒞任。六館士人人自以為得師。監生尤樾母病,例不得歸省,晝夜泣。懋遣之歸,曰:“吾寧以違制獲罪。”武宗立,陳勤聖學、隆繼述、謹大婚、重詔令、敬天戒五事。正德元年乞休,五疏不允。復引疾懇辭,明年三月始得請。五年起南京太常卿,明年又起為南京禮部右侍郎,皆力辭不就。言者屢陳懋德望,請加優禮,詔有司歲時存問。世宗嗣位,即家進南京禮部尚書,致仕。其冬,遣行人存問,而懋已卒,年八十六。贈太子少保,諡文懿。

懋為學,恪守先儒訓。或諷為文章,曰:“小技耳,予弗暇。”有勸以著述者,曰:“先儒之言至矣,芟其繁可也。”通籍五十餘年,歷俸僅滿三考。難進易退,世皆高之。

生三子,兼令業農。縣令過之,諸子釋耒跪迎,人不知其貴公子也。子省懋於南監,徒步往,道為巡檢所笞,已知而請罪,懋慰遣之。晚年,三子一孫盡死。年八十二生少子接,後以蔭為國子生。

從子拯,字以道。幼從懋學,登弘治十五年進士,為刑部主事。正德初,忤劉瑾,下詔獄,謫梧州府通判。謹誅,擢南京兵部郎中。嘉靖中,累官工部尚書。桂萼欲復海運,延公卿議得失,拯曰:“海運雖有故事,而風濤百倍於河。且天津海口多淤,自古不聞有浚海者。”議遂寢。南北郊議起,拯言不可,失帝意。尋坐郊壇祭器缺供,落職歸。久之復官。致仕,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