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七十九 列傳第六十七



然其本則在陛下明理何如耳。竊聞侍臣進講無反覆論辨之功,陛下聽講亦無從容沃心之益。如此而欲明理以應事,臣不信也。願陛下念義理之難窮,惜日月之易邁,考之經史,驗之身心,使終歲無間,則聖學明而萬事畢治,豈特四事之舉措得其當已耶。

疏入,不報。

智既慷慨負奇,其時御史湯鼐、中書舍人吉人、進士李文祥亦並負意氣,智皆與之善。因相與品核公卿,裁量人物。未幾,孝宗嗣位,弊政多所更。智喜,以為其志且得行,乃復因星變上書曰:

伏讀明詔雲“天下利弊所當興革,所在官員人等條具以聞”。此殆陛下知前日登極詔書為奸臣所誤,禁言官毋風聞挾私言事,物論囂然,故復下此條自解耳。夫不曰“朕躬有過,朝政有闕”,而曰“利弊當興革”;不曰“許諸人直言無隱”,而曰“官員人等條具以聞”。陛下所以求言者,已不廣矣。今欲興天下之利,革天下之弊,當求利弊之本原而興且革之,不當毛舉細故,以為利弊在是也。

本原何在?閣臣是已。少師安持祿怙寵,少保吉附下罔上,太子少保直挾詐懷奸,世之小人也。陛下留之,則君德必不就,朝政必不修,此弊所當革者也。致仕尚書王恕忠亮可任大事,尚書王竑剛毅可寢大奸,都御史彭韶方正可決大疑,世之君子也。陛上用之,則君德開明,朝政清肅,此利所當興也。

然君子所以不進,小人所以不退,大抵由宦官權重而已。漢元帝嘗任蕭望之、周堪矣,卒制於弘恭、石顯。宋孝宗嘗任劉俊卿、劉珙矣,卒間於陳源、甘昇。李林甫、牛仙客與高力士相附和,而唐政不綱。賈似道、丁大全與董宋臣相表里,而宋室不振。君子小人進退之機,未嘗不系此曹之盛衰。願陛下鑒既往,謹將來,攬天綱,張英斷。凡所以待宦官者,一以高皇帝為法,則君子可進,小人可退,而天下之治出於一矣。以陛下聰明冠世,豈不知刑臣不可委信,然而不免誤用者,殆正心之學未講也。心發於天理,則耳目聰明,言動中節,何宦官之能惑。發於人慾,則一身無主,萬事失綱,投間抵隙,蒙蔽得施。雖有神武之資,亦將日改月化而浸失其初。欲進君子退小人,興天下之利,革天下之弊,豈可得哉?

帝得疏,頷之。居無何,安、直相繼罷斥。而吉任寄如故,銜智刺骨。

鼐常朝當侍班,智告之曰:“祖宗盛時,御史侍班,得面陳政務得失,立取進止。自後惟退而具疏,此君臣情意所由隔也。君幸值維新之日,盍仿先朝故事行之。”及恕赴召至京,智往謁曰:“後世人臣不獲時見天子,故事多苟且。願公且勿受官,先請朝見,取時政不善者歷陳之,力請除革,而後拜命,庶其有濟。若先受官,無復見天子之日矣。”鼐與恕亦未能用其言。

會劉概獄起,吉使其黨魏璋入智名,遂下詔獄。智身親三木,僅屬喘息,慷慨對簿曰:“智見經筵以寒暑輟講,午朝以細事塞責,紀綱廢馳,風俗浮薄,生民憔悴,邊備空虛,私竊以為憂。與鼐等往來論議誠有之,不知其他。”讞者承吉意,竟謫廣東石城所吏目,事具《湯鼐傳》。

智至廣東,總督秦紘檄召修書,乃居會城。聞陳獻章講道新會,往受業,自是學益粹。弘治四年十月得疾遽卒,年二十有六。同年生吳廷舉為順德知縣,殮而歸其喪。天啟初,追謚忠介。

舒芬,字國裳,進賢人。年十二,獻《馴雁賦》於知府祝瀚,遂知名。正德十二年舉進士第一,授修撰。

時武宗數微行,畋游無度。其明年,孝貞皇后崩甫逾月,欲幸宣府。託言往視山陵,罷沿道兵衛。芬上言:“陛下三年之內當深居不出,雖釋服之後,固儼然煢疚也。且自古萬乘之重,非奔竄逃匿,未有不嚴侍衛者。又等威莫大於車服,以天子之尊下同庶人,舍大輅袞冕而羸車褻服是御,非所以辨上下、定禮儀。”不聽。

孝貞山陵畢,迎主祔廟,自長安門入。芬又言:“孝貞皇后作配茂陵,未聞失德。祖宗之制,既葬迎主,必入正門。昨孝貞之主,顧從陛下駕由旁門入,他日史臣書之曰“六月己丑,車駕至自山陵,迎孝貞純皇后主入長安門”,將使孝貞有不得正終之嫌,其何以解於天下後世?昨祔廟之夕,疾風迅雷甚雨,意者聖祖列宗及孝貞皇后之靈,儆告陛下也。陛下宜即明詔中外,以示改過。”不報。遂乞歸養,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