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書》卷二十一 列傳第二◎文惠太子



儉又諮太子曰:"《孝經》'仲尼居,曾子侍'。夫孝理弘深,大賢方盡其致,何故不授顏子,而寄曾生?"太子曰:"曾生雖德慚體二,而色養盡禮,去物尚近,接引非隔,弘宣規教,義在於此。"儉曰:"接引非隔,弘宣雖易,去聖轉遠,其事彌輕。既雲'人能弘道',將恐人輕道廢。"太子曰:"理既有在,不容以人廢言,而況中賢之才,弘上聖之教,寧有壅塞之嫌?"臨川王映諮曰:"孝為德本,常是所疑。德施萬善,孝由天性,自然之理,豈因積習?"太子曰:"不因積習而至,所以可為德本。"映曰:"率由斯至,不俟明德,大孝榮親,眾德光備,以此而言,豈得為本?"太子曰:"孝有深淺,德有小大,因其分而為本,何所稍疑?"

太子以長年臨學,亦前代未有也。

明年,上將訊丹陽所領囚,及南北二百里內獄,詔曰:"獄訟之重,政化所先。太子立年作貳,宜時詳覽,此訊事委以親決。"太子乃於玄圃園宣猷堂錄三署囚,原宥各有差。上晚年好游宴,尚書曹事亦分送太子省視。

太子與竟陵王子良俱好釋氏,立六疾館以養窮民。風韻甚和而性頗奢麗,宮內殿堂,皆雕飾精綺,過於上宮。開拓玄圃園,與台城北塹等,其中樓觀塔宇,多聚奇石,妙極山水。慮上宮望見,乃傍門列修竹,內施高鄣,造游牆數百間,施諸機巧:宜須鄣蔽,須臾成立;若應毀撤,應手遷徙。善制珍玩之物,織孔雀毛為裘,光彩金翠,過於雉頭矣。以晉明帝為太子時立西池,乃啟世祖引前例,求東田起小苑,上許之。永明中,二宮兵力全實,太子使宮中將吏更番役築,宮城苑巷,制度之盛,觀者傾京師。

上性雖嚴,多布耳目,太子所為,無敢啟者。後上幸豫章王宅,還過太子東田,見其彌亘華遠,莊麗極目,於是大怒,收監作主帥;太子懼,皆藏匿之,由是見責。太子素多疾,體又過壯,常在宮內,簡於遨遊。玩弄羽儀,多所僣疑,雖咫尺宮禁,而上終不知。

十年,豫章王嶷薨,太子見上友於既至,造碑文奏之,未及鐫勒。十一年春正月,太子有疾,上自臨視,有憂色。疾篤,上表曰:"臣地屬元良,業微三善,光道樹風,於焉蓋闕,晨宵忷懼,有若臨淵。攝生舛和,構離疴疾,大漸惟幾,雇陰待謝。守器難永,視膳長違,仰戀慈顏,內懷感哽。竊惟死生定分,理不足悲,伏願割無已之悼,損既往之傷,寶衛聖躬,同休七百,臣雖沒九泉,無所遺恨。"時年三十六。

太子年始過立,久在儲宮,得參政事;內外百司,鹹謂旦暮繼體。及薨,朝野驚惋焉。上幸東宮,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之服,謚曰文惠,葬崇安陵。世祖履行東宮,見太子服玩過制,大怒,敕有司隨事毀除,以東田殿堂為崇虛館。鬱林立,追尊為文帝,廟稱世宗。

初,太子內懷惡明帝,密謂竟陵王子良曰:"我意色中殊不悅此人,當由其福德薄所致。"子良便苦救解。後明帝立,果大相誅害。

史臣曰:上古之世,父不哭子。壽夭悠悠,尚嗟恆事。況夫正體東儲,方樹年德;重基累葉,載茂皇家;守器之君,已知耕稼,雖溫文具美,交弘盛跡,武運將終,先期夙殞,傳之幼少,以速顛危。推此而論,亦有冥數矣。

贊曰:二象垂則,三星麗天。樹嫡惟長,義匪求賢。方為守器,植命不延。

《南齊書》 南朝梁·蕭子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