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集解》雜篇第二十五則陽



孔子之楚,舍於蟻丘之漿。李云:“蟻丘,山名。賣漿家。”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司馬云:“極,屋棟也。升之以觀。”子路曰:“是稯稯何為者邪?”釋文:“稯,本亦作總。”成云:“眾聚也。”仲尼曰:“是聖人僕也。成云:“古者淑人君子均號聖人,故孔子名宜僚為聖人。言眾多者是市南宜僚之僕隸也。”是自埋於民,郭云:“與民同。”自藏於畔。王云:“隱藏於壟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志在大道。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心恆凝寂。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成云:“心跡俱異。”是陸沈者也,宣云:“無水而自沈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於己也,成云:“著,明識也。”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況親見其身乎!必不相見。而何以為存?”宣云:“ 言必避去。”子路往視之,其室虛矣。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釋文:“長梧,地名。封人,守封疆之人。司馬云:‘子牢,即琴牢,孔子弟子。'”“君為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司馬云:“鹵莽,猶粗粗也,謂淺耕稀種也。滅裂,斷其草也。”盧云:“粗,千奴反;粗,才古反。二字古多連用。繁露俞序篇:‘始於粗粗,終於精微。'論衡正說篇:‘略正題目粗粗之說,以照篇中微妙之文。'其他以‘粗粗'連用者亦多,猶粗粗也。有欲改為‘粗疏'者,故正之。”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來年,猶言次年。變齊者,更變而整齊之。深其耕而熟耰之,司馬云:“耰,鋤也。”其禾蘩以滋,予終年厭飧。”厭,足。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眾為。無所不營。故鹵莽其性者,欲惡之孽,為性萑葦蒹葭,案:言所欲、所惡叢生而傷正性,是吾性之萑葦蒹葭也。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俞云:“尋與始,相對為義。漢書郊祀志‘寖尋於泰山矣 ',晉灼註:‘尋,遂往之意也。'言欲、惡之事,其始萌若足以扶助吾形,寖尋既久,則引誘吾心,拔擢吾性也。”並潰漏發,不擇所出,並潰,奔潰也。漏發,穿孔而出也。言情慾之害,奔潰偏發,不擇處所,精神既敗,形氣隨之也。漂疽疥□ ,內熱溲膏是也。”釋文:“漂,本亦作瘭。瘭疽,謂病瘡膿出。溲膏,謂虛勞人屎上生肥白沫也。”

柏矩學於老聃,釋文:“柏矩,有道人。”曰:“請之天下游。”老聃曰:“已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聃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至齊,見辜人焉,推而強之,解朝服而幕之,成云:“推而強之,令其正臥。 ”司馬云:“幕,覆也。”俞云:“周官掌戮‘殺王之親者辜之',鄭註:‘辜之言枯也,謂磔之。'漢景帝紀‘改磔曰棄市',顏註:‘磔,謂張其屍也。'是古之辜磔人者,必張屍於市,故柏矩如此。”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災,子獨先離之!”大災,謂被殺也。曰:“莫為盜!莫為殺人!宣云:“又言不是為盜乎?不是為殺人乎?”榮辱立,然後睹所病;郭云:“各自得則無榮辱,得失紛耘,故榮辱立,榮辱立則誇其所謂辱而跂其所謂榮矣。賓士乎誇、跂之間,非病如何!”貨財聚,然後睹所爭。郭云:“若以知足為富,將何爭乎!”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郭云:“上有所好,則下不能安其本分。”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己;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己。成云:“引過責躬。”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一形,人也。成云:“一物失所,虧其形性,自責,若殷湯自翦,千里來霖,是也。”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 隱匿為事,而責不識此物者為愚。大為難而罪不敢,大為艱難,而以不敢為者為罪。重為任而罰不勝,宣云:“過重其任,而於不勝者加罰。”遠其塗而誅不至。宣云:“遠其程塗,而於不至者加誅。”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郭云:“將以避誅罰也。”日出多偽,士民安得不偽!宣云:“蓋上行下效耳。”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郭云:“當責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