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第十六回 獲渠魁掃平東突厥 統雄師深入吐谷渾


先是頡利可汗,嘗命啟民母弟蘇尼失為沙缽羅設,突厥官名。督部落五萬家,建牙靈州西北。及頡利勢衰,諸部攜貳,獨蘇尼失尚無違心。頡利走依蘇尼失,欲與他同奔吐谷渾。蘇尼失遲疑未決,會李靖奏凱還師,但檄令靈州總管任城王李道宗,太宗族弟。出兵追捕頡利。道宗即貽書蘇尼失,令執送頡利來獻,一面遣副總管張寶相,率軍進逼,頡利聞了訊息,走匿荒谷。蘇尼失聞唐軍將到,無法抵禦,只好馳追頡利,到處搜尋,才將頡利拘住,返歸營帳,巧值唐軍掩至,遂把頡利作了贄儀,舉眾出降,漠南自是無虜廷了。頡利被執至長安,由太宗御順天樓,盛陳儀仗,召見頡利。頡利俯伏請罪,太宗朗聲詰責道:“汝籍父兄遺業,淫虐人民,自取滅亡,這是汝第一大罪。與我屢盟,復向我屢叛,這是汝第二大罪。恃強好戰,暴骨如莽,這是汝第三大罪。蹂我稼穡,掠我子女,這是汝第四大罪。我欲宥汝,遣使招撫,汝尚遷延不來,這是汝第五大罪。但念汝自便橋以後,總算不甚入寇,尚有一半顧忌,我便待汝不死,汝休要再不知感哩!”頡利聞言,且泣且謝。太宗乃命太僕寺引去頡利,好意管待,給以廩餼。加封李靖李世勣為光祿大夫,各給絹帛,頒詔大赦,賜民五日酺。上皇正徙居大安宮,聞頡利成擒,不禁喜慰道:“漢高祖困白登,終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付託得人了,尚有何憂?”太宗進謁上皇,即奉上皇至凌煙閣,召集諸王妃主,及貴戚近臣十餘人,置酒列宴,飲至半酣,上皇自彈琵琶,太宗起舞,諸王等更迭奉觴,為上皇壽。太宗興高采烈,流連忘倦,直飲到夜靜漏遲,方才散席。太宗仍奉上皇還大安宮,餘眾散歸,不必細述。
惟東突厥既已滅亡,餘眾或西奔西突厥,或北附薛延陀,尚有十萬口降唐,擬籌安插,太宗乃詔令群臣妥議方法。當時魏公裴寂,坐罪免官,鏇即病歿,蔡公杜如晦,亦抱病謝世,二人為佐命功臣,故就此插敘,作一了結。唐廷上面的大臣,要算僕射梁國公房玄齡。玄齡奉到詔敕,不申己見,專採集眾議以聞。中書侍郎顏師古,請就河北安置降眾,分立酋長,管領部落,方保無虞。禮部侍郎李百藥,竟與師古略同,但請在定襄置都護府,作為統馭,才是安邊長策,獨溫彥博請仿漢建武故事,會降眾齊居塞下,因宜適性,令為中國捍蔽,既足全彼生齒,復足實我邊疆,好算是一舉兩得的良法。太宗匯覽各議,意欲從彥博所言,遂召彥博入商。秘書監魏徵,也入朝參議,便勃然奏阻道:“突厥世為寇盜,與中國尋仇不已,今幸得破亡,陛下因他降附,不忍盡誅,自宜縱歸故土,斷不可留居中國,從來戎狄無信,人面獸心,弱即請服,強即叛亂。今降眾不下十萬,數年以後,蕃息倍多,必為心腹大患。試想西晉初年,諸胡與民雜居內地,郭欽江統,皆勸武帝驅出塞外,借杜亂源,武帝不從,沿至二十年後,伊洛一帶,遂至陸沉,往事可為明鑑,奈何不成?”魏徵此言,較諸顏李兩議,尤為痛切。彥博偏答辯道:“王者無外,待遇萬物,好似天無不覆,地無不載,今突厥窮來歸我,奈何拒卻不受?孔子有言:‘有教無類。’若拯彼死亡,授他生計,教以禮義,數年後盡為吾國赤子。又復簡選酋長,令入宿衛,彼等畏威懷德,趨承恐後,有什麼後患呢?”太宗點首稱善。無非好大喜功。征見太宗已偏向彥博,料難挽回,乃默然趨出,彥博亦退。
太宗即敕令突厥降眾,處置塞下,東自幽州,西至靈州,皆為降眾居地。又分突利故地為四州,頡利故地為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雲中都督府,分統降眾,封突利為右衛大將軍北平郡王,兼順州都督,突利受命辭行,太宗面諭道:“爾祖啟民,避難奔隋,隋立為大可汗,奄有北荒。爾父始畢,反為隋患,天道不容,乃使爾亂亡至此。我本想立爾為可汗,因念啟民故事,可為寒心,是以幡然變計。今命爾都督順州,爾應善守中國法律,毋得侵掠,不但使中國久安,亦使爾宗族永保呢。”突利拜謝而去。太宗再命頡利為右衛大將軍,留住京中,蘇尼失擒酋有功,特封為懷德郡王,尋授寧州都督。還有阿史那思摩,系隨頡利入京,未嘗請降,太宗因他忠事故主,特別加撫,授右武侯大將軍。嗣復晉封懷化郡王,兼化州都督,使統頡利舊眾。此外降附的番目,如執失思力以下,皆授官有差。計五品以上凡百餘人,幾與朝臣相半,因此番臣入居長安,約近萬家。太宗亦未免濫賞。惟頡利留京日久,鬱鬱不樂,漸漸的形容憔悴,面色衰羸。太宗有時相見,頗為憐憫,乃與語道:“卿形枯骨瘦,大約在京不便,故至如此。朕聞虢州地多糜鹿,可以游畋,卿若願往,朕不妨命為刺史,卿得藉此消遣,庶幾安享天年。”頡利下拜道:“臣系待罪餘生,仰蒙陛下洪恩,得陪輦轂,此後得保全骸骨,已是萬幸,所有特詔,不敢拜賜了。”太宗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