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卷一百九十五 邊防十一



至平帝,幼弱,太皇太后稱制,新都侯王莽秉政,奏令中國不得有二名,莽以太后臨朝,欲說太后以威德至盛,因使使者以諷單于,宜上書慕化,為一名,漢必加厚賞。單于從之,上書言:"幸得備藩臣,竊樂太平聖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謹更名曰知。"莽大悅,白太后,遣使者答諭,厚加賜焉。

及王莽篡位,建國元年,遣五威將王駿、陳饒等六人,多齎金帛,遺單于,諭曉以受命代漢狀,因易單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單于璽",莽更曰"新匈奴單于章"。(新者,莽自系其國號。)單于以多得賂遺,乃從之。單于始求稅烏桓,莽不許,因寇掠其人民,重以印文改易,釁由是生,故怨恨。明年,西域車師後王須置離謀降匈奴,都護但欽誅斬之。置離兄狐蘭支將二千餘人,驅畜產,舉國亡降匈奴,(舉其一國之人皆亡降也。)單于受之。但欽上書言匈奴寇擊諸國。莽於是大怒,分匈奴為十五單于,遣中郎將藺苞將兵萬騎,多齎珍寶至雲中塞下,詔誘呼韓邪諸子,欲以次拜之。單于聞之,怒曰:"先單于受漢宣帝恩,不可有負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孫,何以得立。"是後,單于歷告左右部都尉、諸邊王,入塞寇盜,殺掠不可勝數,緣邊虛耗。

莽新即位,怙府庫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將率,發郡國勇士,武庫精兵,各有所屯守,轉委輸於邊。議滿三十萬眾,齎三百日糧,同時十道並出,窮追匈奴,因分其地,立呼韓邪十五子。莽將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獫狁內侵,至於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蟁虻之螫,驅之而已。(螫,式亦反。)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將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於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今天下遭陽九之厄,比年饑饉,西北邊尤甚。發三十萬眾,具三百日糧,東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後乃備。計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師老械弊,勢不可用,此一難也。邊既空虛,不能奉軍糧,內調(調,發也。徒吊反。)郡國,不相及屬,此二難也。計一人三百日糧,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勝,牛又當自齎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鹵,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軍出未滿百日,牛必物故且盡,(物故謂死。)餘糧尚多,人不能負,此三難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風,多齎鬴鍑薪炭,重不可勝,(鍑,釜之大口者,音富。)餐糒飲水,以歷四時,師有疾疫之憂,是故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勢力不能,此四難也。輜重自隨,則輕銳者少,不得疾行,虜徐遁逃,勢不能及,幸而逢虜,又累輜重,如遇險阻,銜尾相隨,(銜,馬銜也。尾,馬尾也。言前後單行,不得並驅。)虜要遮前後,危殆不測,此五難也。今既發兵,宜縱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擊,且以創艾胡虜。"(請率見到之兵,且以擊虜。)莽不聽,於是天下騷動。初,北邊自宣帝以來,數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及莽撓亂匈奴,與之構難,邊民死亡系獲,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罷弊,數年之間,北邊虛空,野有暴骨矣。

天鳳初,烏累若鞮單于(呼韓邪之子,烏珠留單于之弟,名鹹。)又請和親,遣人造塞,告塞吏曰欲見和親侯王歙。(歙,昭君兄子。)莽遣歙、歙弟颯使匈奴,賀單于初立,賜黃金被繒帛,罷將率屯兵,但置游擊都尉。單于貪莽賂遺,故外不失漢故事,然內利寇掠。莽復遣歙與五威將王鹹等,多遺單于金寶,因諭說改其號,號匈奴曰"恭奴",單于曰"善於",賜印綬。單于貪莽金幣,故曲聽之,然寇盜如故。(匈奴謂孝曰若鞮。自呼韓邪後,見漢謚帝為"孝",慕之,故皆為"若鞮"。)莽怒,又更名曰"降奴"、"服於"。至呼都而屍單于,(烏累之弟,名輿。)侵入北邊尤甚,由是壞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