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卷七下 帝紀第七下◎高祖紀下



帝幼有至性,年四歲,顯祖曾患癰,帝親自吮膿。五歲受禪,悲泣不能自勝。顯祖問帝,帝曰:"代親之感,內切於心。"顯祖甚嘆異之。文明太后以帝聰聖,後或不利於馮氏,將謀廢帝。乃於寒月,單衣閉室,絕食三朝。召鹹陽王禧,將立之。元丕、穆泰、李沖固諫,乃止。帝初不有憾,唯深德丕等。撫念諸弟,始終曾無纖介,惇睦九族,禮敬俱深。雖於大臣持法不縱,然性寬慈,每垂矜舍。進食者曾以熱羹傷帝手,又曾於食中得蟲穢之物,並笑而恕之。宦者先有譖帝於太后,太后大怒,杖帝數十。帝默然而受,不自申明。太后崩後,亦不以介意。聽覽政事,莫不從善如流。哀矜百姓,恆思所以濟益。天地、五郊、宗廟二分之禮,常必躬親,不以寒暑為倦。尚書奏案,多自尋省。百官大小,無不留心,務於周洽。每言:凡為人君,患於不均,不能推誠御物。苟能均誠,胡越之人亦可親如兄弟。常從容謂史官曰:"直書時事,無諱國惡。人君威福自己,史復不書,將何所懼?"南北征巡,有司奏請治道,帝曰:"粗修橋樑,通輿馬便止,不須去草鏟令平也。"凡所修造,不得已而為之,不為不急之事損民力也。巡幸淮南,如在內地,軍事須伐民樹者,必留絹以酬其直,民稻粟無所傷踐。諸有禁忌禳厭之方非典籍所載者,一皆除罷。雅好讀書,手不釋卷。《五經》之義,覽之便講,學不師受,探其精奧。史傳百家,無不該涉。善談《莊》、《老》,尤精釋義。才藻富贍,好為文章,詩賦銘頌,任興而作。有大文筆,馬上口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自太和十年已後詔冊,皆帝之文也。自余文章,百有餘篇。愛奇好士,情如饑渴。待納朝賢,隨才輕重,常寄以布素之意。悠然玄邁,不以世務嬰心。又少而善射,有膂力。年十餘歲,能以指彈碎羊膊骨。及射禽獸,莫不隨所志斃之。至年十五,便不復殺生,射獵之事悉止。性儉素,常服浣濯之衣,鞍勒鐵木而已。帝之雅志,皆此類也。

史臣曰:有魏始基代朔,廓平南夏,辟壤經世,鹹以威武為業,文教之事,所未遑也。高祖幼承洪緒,早著睿聖之風。時以文明攝事,優遊恭己,玄覽獨得,著自不言,神契所標,固以符於冥化。及躬總大政,一日萬機,十許年間,曾不暇給;殊途同歸,百慮一致。至夫生民所難行,人倫之高跡,雖尊居黃屋,盡蹈之矣。若乃欽明稽古,協御天人,帝王製作,朝野軌度,斟酌用舍,煥乎其有文章,海內生民鹹受耳目之賜。加以雄才大略,愛奇好士,視下如傷,役己利物,亦無得而稱之。其經緯天地,豈虛謚也!

《魏書》 北齊·魏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