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六十五 列傳第九十



覃以父蔭補弘文校書郎,擢累諫議大夫。憲宗取五中官為和糴使,覃奏罷之。

穆宗立,不恤國事,數荒昵。吐蕃方強。覃與崔郾等廷對曰:"陛下新即位,宜側身勤政,而內耽宴嬉,外盤游畋。今吐蕃在邊,狙候中國,假令緩急,臣下乃不知陛下所在,不敗事乎?夫金繒所出,固民膏血,可使倡優無功濫被賜與?願節用之,以所余備邊,毋令有司重取百姓,天下之幸也。"帝不懌,顧宰相蕭俛曰:"是皆何人?"俛曰:"諫官也。"帝意解,乃曰:"朕之闕,下能盡規,忠也。"因詔覃曰:"閣中殊不款款,後有為我言者,當見卿延英。"時閣中奏久廢,至是,士相慶。

王承元徙鄭滑節度使,鎮人固留不出。承元請以重臣勞安其軍,詔覃為宣諭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始,鎮人慢甚,及覃傳詔,開勖大義,軍遂安,承元乃得去。

寶曆初,擢京兆尹。文宗召為翰林侍講學士,進工部侍郎。覃於經術該深,諄篤守正,帝尤重之。李宗閔、牛僧孺知政,以覃與李德裕厚,忌其親近為助力,陽遷工部尚書,罷侍講,欲推遠之。帝雅向學,頗思覃,復召為侍講學士。德裕既相,以為御史大夫。帝嘗謂殷侑善言經,其為人鄭覃比也。宗閔猥曰:"二人誠通經,然其議論不足取。"德裕曰:"覃、侑之言,它人不欲聞,惟陛下宜聞之。"俄德裕罷,宗閔復用,覃繇戶部尚書下除秘書監。宗閔得罪,遷刑部尚書,進尚書右僕射,判國子祭酒。李訓誅,帝召覃視詔禁中,遂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滎陽郡公。

不喜文辭,病進士浮誇,建廢其科,曰:"南北朝所以不治,文采勝質厚也。士惟用才,何必文辭。"又言:"文人多佻薄。"帝曰:"純薄似賦性之異,奚特進士耶?且設是科二百年,渠可易?"乃止。帝嘗謂百司不可使一日弛惰,因指香案爐曰:"此始華好,用久則晦,不治飾,何由復新?"覃曰:"救世之敝,在先責實。比皆不攝職事,至慕王夷甫,以不及為靳。此本於治平,人人無事,安逸致然。"帝曰:"要在謹法度而已。"進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士。

帝坐延英論詩工否,覃曰:"孔子所刪,三百篇是已,其非雅正者,烏足為天子道哉?夫《風》、大小《雅》,皆下刺上之變,非上化下為之。故王者采詩,以考風俗得失。若陳後主、隋煬帝特能詩之章解,而不知王術,故卒歸於亂。章什諓諓,願陛下不取也。"

帝每言:"順宗事不詳實,史臣韓愈豈當時屈人邪?昔漢司馬遷《與任安書》,辭多怨懟,故《武帝本紀》多失實。"覃曰:"武帝中年大發兵事邊,生人耗瘁,府庫殫竭,遷所述非過言。"李石曰:"覃所陳,因武帝以諫,欲陛下終究盛德。"帝曰:"誠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覃曰:"陛下樂觀書,然要義不過一二,陛下所道是矣。宜寢饋以之。"

覃既名儒,故以宰相領祭酒,請太學《五經》,經置博士,祿廩比王府官。再遷太子太師。開成三年,旱,帝多出宮人,李珏入賀曰:"漢制,八月選人;晉武帝平吳,多採擇;仲尼所謂未見好德者。陛下以為無益,放之,盛德也。"覃又推贊曰:"晉以採擇之失,舉天下為左衽,宜陛下以為殷鑑。"帝善其將美。以病乞去位,有詔解太子太師,許五日一入中書,商量政事。俄罷為尚書左僕射。武宗初,李德裕復用,欲援覃共政,固辭,乃授司空,致仕,卒。

覃清正退約,與人未嘗串狎。位相國,所居第不加飾,內無妾媵。女孫適崔皋,官裁九品衛佐,帝重其不昏權家。覃之侍講,每以厚風俗、黜朋比再三為天子言,故終為相。然疾惡多所不容,世以為太過,憚之。始,覃以經籍刓繆,博士陋淺不能正,建言:"願與鉅學鴻生共力讎刊,準漢舊事,鏤石太學,示萬世法。"詔可。覃乃表周墀、崔球、張次宗、孔溫業等是正其文,刻於石。子裔綽。

裔綽峭立有父風,以門蔭進,為李德裕所知,擢渭南尉。直弘文館,累遷諫議大夫。宣宗初,劉潼繇鄭州刺史授桂管觀察使,裔綽固爭:"潼被責未久,不宜付廉察。"帝已遣使者頒詔,追罷之。遷給事中。楊漢公為荊南節度使,坐貪沓,貶秘書監,尋拜同州刺史,裔綽與鄭公輿封還制書。帝自即位,諫臣規正無不納。至是,有為漢公地者,遂終不易。會賜宴禁中,天子擊球,至門下官,謂二人曰:"近論漢公事,類朋黨者。"裔綽曰:"同州,太宗興王地,陛下為人子孫,當慎所付。且漢公墨沒敗官,奈何以重地私之?"帝變色。翌日,貶商州刺史。時猶衣綠,因詔賜緋魚。後繇秘書監遷浙東觀察使,終太子少保。覃弟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