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五十一 雜傳第三十九



重榮雖武夫,而曉吏事,其下不能欺。有夫婦訟其子不孝者,重榮拔劍授其父,使自殺之,其父泣曰:“不忍也!”其母從傍詬罵,奪其劍而逐之,問之,乃繼母也,重榮叱其母出,後射殺之。

重榮起于軍卒,暴至富貴,而見唐廢帝、晉高祖皆自藩侯得國,嘗謂人曰:“天子寧有種邪?兵強馬壯者為之爾!”雖懷異志,而未有以發也。是時,高祖與契丹約為父子,契丹驕甚,高祖奉之愈謹,重榮憤然,以謂“詘中國以尊夷狄,困已敝之民,而充無厭之欲,此晉萬世恥也!”數以此非誚高祖。契丹使者往來過鎮州,重榮箕踞慢罵,不為之禮,或執殺之。是時,吐渾白氏役屬契丹,苦其暴虐,重榮誘之入塞。契丹數遣使責高祖,並求使者,高祖對使者鞠躬俯首,受責愈謹,多為好辭以自解,而姑息重榮不能詰。乃遣供奉官張澄以兵二千搜尋並、鎮、忻、代山谷中吐渾,悉驅出塞。吐渾去而復來,重榮卒納之,因招集亡命,課民種稗,食馬萬匹,所為益驕。因怒殺指揮使賈章,誣之以反。章女尚幼,欲舍之,女曰:“吾家三十口皆死於兵,存者特吾與父爾,今父死,吾何忍獨生,願就死!”遂殺之。鎮人於是高賈女之烈,而知重榮之必敗也。重榮既僣侈,以為金魚袋不足貴,刻玉為魚佩之。娶二妻,高祖因之並加封爵。

天福六年夏,契丹使者拽剌過鎮,重榮侵辱之,拽剌言不遜,重榮怒,執拽剌,以輕騎掠幽州南境之民,處之博野。上表曰:“臣昨據熟吐渾白承福、赫連功德等領本族三萬餘帳自應州來奔,又據生吐渾、渾、契苾、兩突厥三部南北將沙陀、安慶、九府等各領其族、牛羊、車帳、甲馬七八路來奔,具言契丹殘害,掠取生口羊馬,自今年二月已後,號令諸蕃,點閱強壯,辦具軍裝,期以上秋南向。諸蕃部誠恐上天不祐,敗滅家族,願先自歸,其諸部勝兵眾可十萬。又據沿河党項、山前後逸越利諸族首領皆遣人送契丹所授告身、敕牒、旗幟來歸款,皆號泣告勞,願治兵甲以報怨。又據朔州節度副使趙崇殺節度使劉山,以城來歸。竊以諸蕃不招呼而自至,朔州不攻伐而自歸,雖系人情,盡由天意。又念陷蕃諸將等,本自勳勞,久居富貴,沒身虜塞,酷虐不勝,企足朝廷,思歸可諒,苟聞傳檄,必盡倒戈。”其表數千言。又為書以遺朝廷大臣、四方藩鎮,皆以契丹可取為言。高祖患之,為之幸鄴,報重榮曰:“前世與虜和親,皆所以為天下計,今吾以天下臣之,爾以一鎮抗之,大小不等,無自辱焉!”重榮謂晉無如我何,反意乃決。重榮雖以契丹為言,反陰遣人與幽州節度使劉晞相結。契丹亦利晉多事,幸重榮之亂,期兩敝之,欲因以窺中國,故不加怒於重榮。

重榮將反也,其母又以為不可,重榮曰:“為母卜之。”指其堂下幡竿龍口仰射之,曰:“吾有天下則中之。”一發而中,其母乃許。饒陽令劉岩獻水鳥五色,重榮曰:“此鳳也。”畜之後潭。又使人為大鐵鞭以獻,誑其民曰:“鞭有神,指人,人輒死。”號“鐵鞭郎君”,出則以為前驅。鎮之城門抱關鐵胡人,無故頭自落,鐵胡,重榮小字,雖甚惡之,然不悟也。其冬,安從進反襄陽,重榮聞之,乃亦舉兵。是歲,鎮州大旱、蝗,重榮聚饑民數萬,驅以向鄴,聲言入覲。行至宗城破家堤,高祖遣杜重威朔之,兵已交,其將趙彥之與重榮有隙,臨陣卷旗以奔晉軍,其鎧甲鞍轡皆裝以銀,晉國不知其來降,爭殺而分之。重榮聞彥之降晉,大懼,退入於輜重中,其兵二萬皆潰去。是冬大寒,潰兵飢凍及見殺無孑遺,重榮獨與十餘騎奔還,以牛馬革為甲,驅州人守城以待。重威兵至城下,重榮裨將自城西水碾門引官軍以入,殺守城二萬餘人。重榮以吐渾數百騎守牙城,重威使人擒之,斬首以獻,高祖御樓受馘,命漆其首送於契丹。改成德軍為順德,鎮州曰恆州,常山曰恆山雲。

○安從進

安從進,振武索葛部人也。祖、父皆事唐為騎將。從進初從莊宗於兵間,為護駕馬軍都指揮使,領貴州刺史。明宗時,為保義、彰武軍節度使,未嘗將兵征伐。李彝超自立於夏州,從進嘗一以兵往,卒亦無功。愍帝即位,徙領順化,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潞王反鳳翔,從進巡檢京城,殺樞密使馮贇,送款於從珂。愍帝出奔,從珂將至京師,從進率百官班迎於郊。清泰中,徙鎮山南東道。晉高祖即位,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