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五十一 雜傳第三十九



高祖取天下不順,常以此慚,藩鎮多務,過為姑息,而藩鎮之臣,或不自安,或心慕高祖所為,謂舉可成事,故在位七年,而反者六起,從進最後反,然皆不免也。自范延光反鄴,從進已畜異志,恃江為險,招集亡命,益置軍兵。南方貢輸道出襄陽者,多擅留之,邀遮商旅,皆黥以充軍。與安重榮陰相結托,期為表裹。高祖患之,謀徙從進,使人謂曰:“東平王建立來朝,願還鄉里,已徙上黨。朕虛青州以待卿,卿誠樂行,朕即降制。”從進報曰:“移青州在漢江南,臣即赴任。”高祖亦優容之。其子弘超為宮苑副使,居京師,從進請賜告歸,遂不遣。王令謙、潘知麟者,皆從進牙將也,常從從進最久,知其必敗,切諫之。從進遣子弘超與令謙游南山,酒酣,令人推墮崖死。

天福六年,安重榮執殺契丹使者,反跡見,高祖為之幸鄴,鄭王重貴留守京師。宰相和凝曰:“陛下且北,從進必反,何以制之?”高祖曰:“卿意奈何?”凝曰:“臣聞兵法,先人者奪人,願為空名宣敕十數通授鄭王,有急則命將以往。”從進聞高祖北,遂殺知麟以反。鄭王以空名敕授李建崇、郭金海等討之,從進引兵攻鄧州,不克,進至湖陽,遇建崇等,大駭,以為神速,復為野火所燒,遂大敗。從進以數十騎奔還襄陽。高祖遣高行周圍之,逾年糧盡,從進自焚死。執其子弘受及其將佐四十三人送京師,高祖御樓受俘,徇於市而斬之。降襄陽為防禦,贈令謙忠州刺史,知麟順州刺史。

○楊光遠

楊光遠,字德明,其父曰阿噔啜,蓋沙陀部人也。光遠初名阿檀,為唐莊宗騎將,從周德威戰契丹於新州,折其一臂,遂廢不用。久之,以為幽州馬步軍都指揮使,戍瓦橋關。光遠為人病禿折臂,不通文字,然有辨智,長於吏事。明宗時,為媯、瀛、冀、易四州刺史,以治稱。

初,唐兵破王都於中山,得契丹大將萴剌等十餘人。已而契丹與中國通和,遣使者求萴剌等,明宗與大臣議,皆欲歸之,獨光遠不可,曰:“萴剌皆北狄善戰者,彼失之如去手足;且居此久,熟知中國事,歸之豈吾利也!”明宗曰:“蕃人重盟誓,已與吾好,豈相負也?”光遠曰:“臣恐後悔不及爾!”明宗嘉其說,卒不遣萴剌等。光遠自易州刺史拜振武軍節度使。清泰二年,徙鎮中山,兼北面行營都虞候,御契丹於雲、應之間。

晉高祖起太原,末帝以光遠佐張敬達為太原四面招討副使,為契丹所敗,退守晉安寨。契丹圍之數月,人馬食盡,殺馬而食,馬盡,乃殺敬達出降。耶律德光見之,靳曰:“爾輩大是惡漢兒。”光遠與諸將初不知其誚己,猶為謙言以對,德光曰:“不用鹽酪,食一萬匹戰馬,豈非惡漢兒邪!”光遠等大慚伏,德光問曰:“懼否?”皆曰:“甚懼。”曰:“何懼?”曰:“懼皇帝將入蕃。”德光曰:“吾國無土地官爵以居汝,汝等勉事晉。”晉高祖以光遠為宣武軍節度使、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光遠進見,佯為悒悒之色,常如有所恨者,高祖疑其有所不足,使人問之,對曰:“臣於富貴無不足也,惟不及張生鐵死得其所,此常為愧爾!”由是高祖以為忠,頗親信之。

范延光反,以為魏府都招討使,久之不能下,高祖卒用佗計降延光。而光遠自以握重兵在外,謂高祖畏己,始為恣橫。高祖每優容之,為選其子承祚尚長安公主,其次子承信等皆超拜官爵,恩寵無比。樞密使桑維翰惡之,數以為言。光遠自魏來朝,屢指維翰擅權難制。高祖不得已,罷出維翰於相州,亦徙光遠西京留守,兼鎮河陽,奪其兵職。光遠始大怨望,陰以寶貨奉契丹,訴己為晉疏斥。所養部曲千人,撓法犯禁河、洛之間,甚於寇盜。天福五年,徙鎮平盧,封東平王。光遠請其子以行,乃拜承祚單州刺史,承勛萊州防禦使,父子俱東,車騎連屬數十里。出帝即位,拜太師,封壽王。

是時,晉馬少,括天下馬以佐軍,景延廣請取光遠前所借官馬三百匹,光遠怒曰:“此馬先帝賜我,安得復取,是疑我反也!”遂謀為亂。而承祚自單州逃歸,出帝即以承祚為淄州刺史,遣使者賜以玉帶、御馬以慰安之,光遠益驕,乃反。召契丹入寇,陷貝州。博州刺史周儒亦叛降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