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元紀三十二 起強圉作噩七月,盡著雍掩茂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甲申,吳取婺州路,達嚕噶齊僧珠、浙東廉訪使楊惠死之。

先是吳國公出師至徽州,召儒士唐仲實,問:“漢高帝、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平一天下,其道何由?”對曰:“此數君者,皆以不嗜殺人,故能定天下於一。公英明神武,驅除禍亂,未嘗妄殺;然以今日觀之,民雖得所歸,而未遂生息。”吳國公曰:“此言是也。我積少而費多,取給於民,甚非得已。然皆為軍需所用,未嘗以一毫奉己。民之勞苦,恆思所以休息之,曷嘗忘也!”

又聞前學士朱升名,召問之,對曰:“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吳國公悅,命參帷幄。

師進至德興,聞張士誠兵據紹興、諸暨,乃取道蘭溪以至婺州,遣使入城招諭,不下,遂圍之。

初,江浙行省丞相達實特穆爾,承制授浙東宣慰副使舒穆嚕宜遜以行樞密院判官,分治處州,又以前江浙儒學副提舉劉基為其院經歷,蕭山縣尹蘇友龍為照磨,而宜遜又自辟郡人胡深、葉琛、章溢參謀其軍事。處為郡,山谷聯絡,盜賊憑險竊發,不易平治,宜遜用基等謀,或搗以兵,或誘以計,皆殲殄無遺類。尋升同僉行樞密院事。

至是聞吳兵抵蘭溪,且逼婺,而宜遜弟厚遜方守婺,其母亦在城中。宜遜泣曰:“義莫重於君親,食祿而不事其事,是無君也;母在難而不赴,是無親也;無君無親,尚可立天地哉!”即遣胡深等將民兵數萬赴援,而親率精銳為之殿。深等至松溪,觀望不能進。

吳國公謂諸將曰:“婺倚舒穆嚕宜遜,故未肯即下。聞彼以獅子戰車載兵來援,此豈知變者,松溪山多路險,車不可行,今以精兵遏之,其勢必破,援兵既破,則城中絕望,可不勞而下矣。”翌日,僉院胡大海養子德濟,誘其兵於梅花門外,縱擊,大敗之,深等遁去。城中勢益孤,台憲、將臣畫界分守,意復不相能,於是同僉樞密院寧安慶與都事李相開門納敵,楊惠、僧珠皆戰死,南台御史特穆爾賚斯、院判舒穆嚕厚遜等皆被執。

吳國公入城,下令禁戢軍士剽掠,民皆安堵。改婺州路為寧越府,置中書分省,召儒士許元、葉瓚、胡翰、汪仲山等十餘人皆會食省中。日令二人進講,敷陳治道。

以王宗顯知寧越府。宗顯,和州人,少攻儒業,博涉經史。於是命宗顯開郡學,延宿儒葉儀、宋濂為《五經》師,戴良為學正,吳沈、徐厚為訓導。時喪亂之餘,學校久廢,至是始聞糹玄誦聲,無不欣悅。

是月,太白經天者再。

吳國公發倉賑寧越貧民。有女子曾氏,自言能通天文,誑說災異惑眾,吳國公以為亂民,命戮於市。

是歲,河南賊蔓延河北,前江西廉訪僉事巴延,家居濮陽,言於省臣,將結其鄉民為什伍以自保,而賊已大至。巴延乃渡漳北行,鄉人從之者數十萬家。至磁州,與賊遇,賊知巴延名士,生劫之以見其帥,帥誘以富貴,巴延罵不屈,引頸受刃,與妻子俱死之。有司上其事,贈僉太常禮儀院事。太常上謚議曰:“以城守論之,巴延無城守之責而死,與江州守李黼同;以風紀論之,巴延無在官之責而死,與西台御史張恆同。以平生有用之學,成臨義不奪之節,乃古之所謂君子人者,請謚曰文節。”從之。

江西諸郡皆陷,撫州路總管吳當,乃戴黃冠,著道士服,杜門不出,日以著書為事。陳友諒遣人辟之,當臥床不食,以死自誓,乃舁床載之舟送江州。拘留一年,終不為屈,遂隱居吉水縣之谷坪,逾年,以疾卒。

京師大飢疫,而河南、北、山東郡縣皆被兵,各挈老幼男女避居京師,以故死者相枕籍。資政院使保布哈請於帝,市地收瘞之,帝及皇后、皇太子、省、院諸臣施捨無算,而保布哈亦自出財賄珍寶以佐其費。擇地自南北兩城抵盧溝橋,掘深及泉,男女異壙,人以一屍至者,隨給以鈔,舁負相踵。至二十年四月,前後瘞者二萬,用鈔二萬七千九十餘錠。凡居民病者予之藥,不能喪者給之棺。翰林學士承旨張翥,為文頌其事曰《善惠之碑》。

保布哈,高麗人,亦曰王布哈,皇后奇氏微時,與布哈同鄉里,相為依倚,及布哈以閹人入事後,累遷為資政院使,後益愛幸之,至是欲要譽乾權,故有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