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六十二 起閼逢執徐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知諫院司馬光、呂誨議曰:“孝子之心,孰不尊其父!聖人制禮以為之極,不敢逾也。孔子以周公有聖人之德,成太平之業,制禮作樂,而文王適其父,故引之以證聖人之德莫大於孝,答曾子之問而已,非謂凡有天下者皆當以其父配天,然後為孝也。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上帝,此乃誤釋《孝經》之意而違先王之禮。景祐中,以太祖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太宗、真宗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然則祀真宗於明堂以配上帝,亦未失古禮,仁宗雖豐功美德洽於四海,而不在二祧之位。議者乃欲舍真宗而以仁宗配,恐於祭法不合;又以人情言之,是黜祖而進父也。必若此行之,不獨違禮典,恐亦非仁宗之意。臣等竊謂宜遵舊禮,以真宗配五帝於明堂為便。”

觀文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孫抃等奏:“謹按《易》稱‘先王作樂崇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蓋祖、考並可配天,符於《孝經》之說,可謂必嚴其父也。祖、考皆可配郊與明堂而不同位,不可謂嚴父、嚴祖其義一也。雖周家不聞廢文配而移於武,廢武配而移於成,然《易》之配考,《孝經》之嚴父,歷代循守,固亦不為無說。仁宗繼體保成,致天下於大安者四十二年,功德可謂極矣。今祔廟之始,遂抑而不得配帝,甚非所以宣章嚴父之大孝。臣等參稽舊典,博考公論,敢以前所定議為便。”詔從抃等議。

二月,戊辰,命韓琦提舉修撰《仁宗實錄》。

辛未,令西京左藏庫副使、緣界河巡檢都監趙用再任,從高陽關及河北緣邊安撫司之請也,用才武果敢而熟邊事,虜人以鹽船犯邊禁者,用剖船而沉之。虜人畏用,以其出常乘虎頭船,謂之“趙虎頭”。

己卯,詔春分祀高禖,罷用弓矢,弓韣、進酒脯及宮人飲福、受胙之禮,以在諒閤故也。

是月,遼禁南京民決水種粳稻。

三月,丁酉朔,詔:“三司用內藏庫錢三十萬貫修奉仁宗山陵,依乾興例蠲其半,餘聽漸還。”

命入內都知任守忠、權戶剖副使張燾提舉三司修造案。句當公事張徽作仁宗神御殿於景靈宮西園,殿成,名曰孝嚴,別殿曰寧真。燾因請圖乾興文武大臣於殿壁。繪像自此始。

京師賦曲於酒,戶有常籍,無論售與不售,或至破產以償。燾請廢歲額,嚴禁令,隨所用曲多寡以售,自是課增數倍。嘗與三司使議鑄錢事,帝詰難,皆不能對,燾徐開陳,帝是之,既退,令左右記姓名。燾,亢兄子也。

己酉,司馬光言:“竊聞近日陛下聖體甚安,奉事皇太后,昏定晨省,未嘗廢闕,豈獨群臣百姓之福,乃宗廟社稷之福也。陛下既為仁宗之後,皇太后即陛下之母。今濮王既沒,陛下平生孝養未盡之心,不施之於皇太后,將何所用哉!今陛下已能奉養如禮,而臣復區區進言者,誠欲陛下始終無倦,外盡其恭,內盡其愛,使孝德日新,以協天下之望而已。若萬一有無識小人,以細末之事離間陛下母子,不顧國家傾覆之憂而欲自營一身之利者,願陛下付之有司,明正其罪,使天下曉然皆知陛下聖明仁孝,不負大恩,而讒佞不能間也。”

光又言:“竊見祖宗之時,閒居無事,嘗召侍從近臣,與之從容講論,至於文武朝士、使臣、選人,凡得進見者,往往召之使前,親加訪問。所以然者,一則欲使下情上通,無所壅蔽,一則欲知其人能否,才器所任也。今陛下與當世士大夫未甚相接,民間情偽未甚盡知,宜詔侍從近臣,每日輪一員直資善堂,夜則宿於崇文院,以備非時宣召。其餘群臣進見及奏事者,亦望稍解嚴重,細加訪問,以開廣聰明,裨益大政。”

它日,光進對,又言:“皇太后,母也;陛下,子也。皇太后母儀天下已三十年,陛下新自藩邸入承大統,萬一兩宮有隙,陛下以為誰逆誰順,誰得誰失”又,仁宗恩德在民,藏於骨髓,陛下受其大業而無以報之,將何以慰天下之望?凡人主所以保國家者,以有威福之柄也。今陛下即位將近期年,而朝廷政事,除拜賞罰,一切委之大臣,未嘗詢訪事之本末,察其是非,有所予奪。臣恐上下之人,習以為常,威福之柄,浸有所移,則雖有四海之業,將何以自固?凡此利害之明,有如白黑,取捨之易,有如反掌。陛下今日回意易慮,猶為未晚。若固守所見,終無變更,臣恐日月浸久,釁隙愈深,不可複合,威權已去,不可復收,後雖悔之,無及已。”